广东正式进入了两会时间。19号上午，政协会议开幕之前，6位省政协委员在“委员通道”上依次发言。首先发言的毕亚林委员，抛出了一个很接地气的呼吁——为外卖小哥按下减速键。他说，因为配送时长会影响收入，所以小哥们经常超速行驶，让马路上险象环生。这个问题，其实存在已久。我在路上骑车的时候，如果想判断路况，就会看看边上的外卖骑手，如果连他们都停下来了，那就说明前面真的危险得没法走了。

　　这些骑手身上拴着一根透明的线，我们顺着这根线往上捋，就可以看到一双叫做平台的手。这双手一挥，就把违反交通规则的风险丢给了骑手。外卖行业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双寡头的局面，骑手是单枪匹马，在美某和饿某面前根本就没有议价能力。平台派了个单子，要求20分钟内完成，但是骑手取完餐之后就只剩下5分钟了。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就好像老板在周五给你一个任务，让你周一交，他说，我可没让你在周末加班；就好像老师上课刚教一堆单词，下课就要默写，他说，我可没强制你提前自学。我记得高三的时候，有一个周末，老师给我们布置的作文题目叫《慢生活》，整个材料都在批判快节奏，描述慢生活是多么美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不住汤臣一品是因为不喜欢吗？这种别无选择的自愿，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平台一方面无限压缩骑手的权益，另一方面把生杀予夺的权力分发给了顾客，而这种过大的权力很可能导致滥用。有的顾客会给出额外的要求。比如让骑手帮忙捎个烟带个水、学着抖音上的段子让骑手画个小猪佩奇，或者无理取闹地在备注上要求骑手必须长得帅，否则就给差评。差评和投诉导致的惩罚是很严重的，一下子可能就会扣掉三五百。

　　平台就这样把矛盾转移到了骑手和顾客之间，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之后，再把这种残酷甩锅给大数据。更关键的是，大部分骑手都相当于平台的外包。他们要是出了交通事故，平台一般会甩锅给外包公司，甚至是直接让他们去找保险公司。这一找，很多时候就是石沉大海。

　　农民工讨薪还可以去找工头，但是操控平台的人藏在大数据背后，看不见也摸不着。某平台就搞过一个叫做“微笑行动”的抽查，骑手只要被抽到了，就要马上停车，在5分钟之内拍一张照片，必须保证脸部清晰，并且穿戴着头盔、工服和工牌。要是一个小主管拦着你要你这么做，可能早就被打了；但问题在于这个任务是大数据派发的，就像一个进入倒计时的炸弹，你没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整个人慢慢就变得逆来顺受。有的骑手在内蒙古零下三十度的天气里把所有防寒的衣服都脱掉，就为了把工服露出来拍照打卡。

　　平台这几波疯狂甩锅之后，买单的是整个社会。超速、逆行、闯红灯这些现象，让骑手变成了马路杀手一样的存在。顾客一方面拥有很大权力，另一方面却要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直接跟骑手接触，这无异于把他们往火坑里推。骑手因为系统的压迫而一肚子怒火的时候，如果再受到顾客的刺激，很容易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这些问题，都让社会运行的成本悄悄地有所增长。

　　就像毕亚林委员说的那样，我们是时候给外卖小哥按下减速键了。首先要做的，就是督促平台跟骑手建立正式的雇佣关系，骑手出了事，平台就得负责。很重要的一点是，不要让安全教育沦为形式主义——比如说，有个平台的系统会在路上突然弹出所谓的“安全教育视频”，骑手必须得停下来看，很多时候本来没有危险，这个视频反而制造了危险。平台在谋划着扩张的时候，如果不考虑人性，效率至上的逻辑迟早会侵蚀一切，然后反噬掉它自己。（王沛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