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程十发为纪念鲁迅先生逝世二十周年而创作的《孔乙己》插图。
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这长衫确乎很长,无论是9米85的,还是2米11的,抑或是垂到脚面的普通布衫,都很难脱下来。
春招时间到了,“孔乙己文学”火了。大学生们把自己比作孔乙己,哀叹着:“如果我没有上过大学,那我一定心安理得的去打螺丝。”“都说学历是敲门砖,结果却筑成了自己下不来的高台。”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这一刻,他们跟无数登高后怆然涕下的古人一样,体会到了“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读书,有时反而会把人带进一个尴尬的境地。这个社会对“读书”二字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敬畏,连实干派高启强都要从《孙子兵法》里汲取智慧。但这种敬畏是有条件的,它就像一根绷紧的弓弦,如果迟迟等不到能够放出去的箭,就会啪的一声把弓片打断,再给手腕添一条新鲜的血印子。当你的学历无法转化成相匹配的物质回报时,积蓄多年的期望值就会狠狠抽打到身上。“这孩子,读书读傻了!”在这句话上,长辈们的口径格外统一。
在养家糊口的目标面前,一份不能衔接上好工作的文凭,就成了鸡肋似的长衫。三年前,“寒门贵女”钟芳蓉考上北大后填报了考古系,一时间引得舆论哗然,不少人直呼她“糊涂了”。这些质疑者虽有好为人师之嫌,却也把这个残酷的现实话题放到了台面上:仰望星空和脚踏实地,常常是鱼和熊掌的关系。如果专业足够小众,即便是top2的学生也难找到待遇尚可的工作。
“选择大于努力”,这句话在近年来的舆论场上已是常客。考古这种人尽皆知的冷门专业暂且不表,哪怕是填志愿时不惜用高分换来的热门专业,在毕业时也可能业已“夕阳无限好”。君不见B站上学土木工程的大猛子,终日身居工地与泥头车相伴,薪水却少得令人发指。哪怕押对了宝,也躲不过学历贬值的大潮。有人考研两年,读研三年,读出来后惊讶地发现自己能找到的工作反倒不如当年,而当年一起毕业的同学已经干到了管理层。
面对这种境况,难道毕业生只能绝望了吗?并不尽然。
说到底,这种负面情绪的背后是转型的阵痛。许多人从小到大成绩优秀,难免会在刚从学校步入社会时受到毒打。这就像在跑步比赛上,你原本遥遥领先,享受着大家的鼓掌喝彩,可跑到一半时却发现其他选手在各种弯道超车,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你甩在身后。一边是安稳的象牙塔生活,一边是变幻的社会现实,“入世”的年纪越大,这种环境的切换就越让人一时间难以适应。
但人生并不是一个直线上升的过程,而是由无数起起落落构成的。我们做出的每一个重大选择,在本质上就是一次对赌,不可能只有赢而没有输。人生不如意之事常有,它也许埋伏在高考的考卷上,也许躲藏在填志愿时的犹豫里,当然也有可能在你毕业那年锋芒乍现。在找第一份工作时的折戟固然令人沮丧,但不远处还有壮阔的未来等着我们开启。我们的人生还远未定型,更不可能像孔乙己那样,被一碟茴香豆和两条断腿困在鲁镇里。
28年前,潘晓在《中国青年》上发表《人生的路呵,怎么越走越窄》,引发了全社会对人生观的大讨论。28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在讨论“孔乙己文学”时,也不由得在人生这个话题上踏入了同一条河流。观古鉴今,脱不下的是长衫,放不下的是笔杆。(王沛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