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扬早恋”的插图。图源：报道截图

　　昨天看到一个热搜，tag写得很吓人——“畅销儿童绘本画风惊悚充斥不文明用语”。点进去一看，“画风惊悚”指的是把螃蟹的腿画成了绿色的，看上去像骷髅爪子；“不文明用语”指的是小鸡对小猫说“滚出去”。还有一个“宣扬早恋”的情节，说的是两只小鸡在一群小鸡的围观下深情拥吻。可是鸡甚至没有嘴唇，所谓的拥吻只是把两个鸡嘴的尖尖碰在了一起。

　　这种找茬的恐怖之处，就在于它没有上限。文艺作品又不是售楼部的样板房宣传册，真要深究起来，没有哪一部是揪不出毛病的。《背影》是违反交通规则，闰土刺猹是迫害野生动物；《泰坦尼克号》是宣扬出轨，孙悟空踢翻八卦炉是不尊重本土宗教文化。当青少年们还在嘲讽电视上只有《熊出没》这种动画的时候，家长们已经开始投诉手拿电锯的光头强太暴力了。

　　传播学里有个概念叫第三人效应，说的是我们往往会高估大众媒介对他人的影响。家长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想的，心里就会揣测得很离谱。角色被火烧死了，他们说怕孩子吓得睡不着觉；角色不怕火，他们说怕孩子误以为火烧不死人。敢情这世上就不应该有火，普罗米修斯活该被锁在高加索山上。

　　跟现实世界比起来，某些所谓的少儿不宜就是毛毛雨。真正的灰太狼，不可能让喜羊羊被炖在锅里的时候还有叽叽歪歪的机会。如果从小给孩子打抗生素，孩子长大之后可能随便得个感冒就要了命，因为他们金贵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抵御病毒的能力。如果两个角色在吵架的时候还要对自己的语言进行审查，把“滚出去”换成“请您圆润地离开”，这故事还有波澜可言吗？白面和粗粮要混着吃，如果孩子看到的只有“好好好”，那他的思辨能力又该如何培养呢？

　　再说了，别太把孩子当个孩子，他们只是年龄小，不是脑子有问题。我上小学的时候，学校每年都会开运动会。有一年的开幕式上，主持人请了一位家长代表上台讲话。那个妈妈显然对小学生有着一些过分低幼的揣摩，当她用夹子音挤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惊呆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在现实中用美羊羊的声音说话！

　　把对孩子有刻板印象的大人跟心智发育正常的孩子放到一起，很难判断出谁才是真正的小学生。这让我想起一个经典笑话：爸爸对孩子说：“你也不小了，我想和你聊聊性教育的事情。”孩子点点头说：“好的爸爸，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上一年级的时候，班里就有明显的权力体系了。那些天生的权谋家已经在幼儿园当了三年的孩子王，迫不及待地要在小学里巩固自己的地位。别人家孩子都这样了，你还把孩子当成乖乖小白花，想让他觉得人被捅之后只会流粉红色的血，这真的合理吗？

　　不过我也在想：如果我们这一代做了家长，还会这样一惊一乍地把儿童读物举报到寸草不生吗？以前我觉得是老一辈的思想太古板，可如今很多90后已经做了家长，这种事情仍然层出不穷。家长们的过度紧张，不如说是一种屁股决定脑袋的表现。我有个初中同学做了老师，天天在票圈怒骂成绩差的学生不学习，但有意思的是，他当年自己就是全班逃学逃得最厉害的。

　　人人都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想让烦恼减少、快乐增加。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肯定不希望自己这也不能看、那也不能看；但当我们也成了家长，或许也忍不住用“一刀切”的管理让自己省事省心。大人看到电视剧里有接吻画面就捂住孩子眼睛，是因为面对孩子的疑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举报《喜羊羊与灰太狼》暴力恐怖，是怕自己没有足够的引导能力和监护时间，一不留神孩子就学着灰太狼把同伴绑在树上烤了。换个角度想，这也是一种无奈。

　　然而，再怎么逃避，孩子总有踏进成人世界的一天，那一天还可能会过早地到来。你不教育孩子，社会自会替你教育。（王沛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