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视觉中国

　　最近，在广西百色，有4个人因为涉嫌帮人偷渡，被押到街上游街示众，前胸后背还挂上了大幅的个人照片。在网络上，支持这场游街的人不在少数。大家对扰乱防疫的行为非常深恶痛绝，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不过游街示众这个惩罚方式虽然解气，还是不太妥当的。

　　首先，别的不说，游街示众本身就是在以违法处置违法。早在三十多年前，国家就发布通知强调了，一律不准将犯人游街示众。《刑事诉讼法》也明确规定，未经法院判决，对任何人都不得确定有罪。现在这4个人还没有定罪，怎么能用这种公示来对他们进行有罪推定呢？防疫期间虽然有很多特事特办的先例，但特事特办不是乱来，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不能跨过法律这条红线。

　　情理跟法理很多时候是相冲的，我们的朴素认知很可能跟法律的规定恰好相反。比如说，在正观视频创建的微博投票里面，支持游街的票数超过三万，认为不妥的却还不到两万。这个结果其实也很正常。百色是一个边境城市，南边跟越南接壤，偷渡跟疫情的关系特别大。偷渡过来的人很多都是在东南亚搞电信诈骗的，回国之后就是个黑户，肯定会藏着掖着，那万一是个阳性，一下就给撂倒一大片。要是把国外的变异毒株给带进来了，那就更糟糕了。更不用说现在马上要过年了，大家都在烧高香祈求疫情好转。

　　很多反对游街的人，都用“不文明”来论证这种做法不对，但这样就很空泛。新加坡够文明了吧？可它一直到今天都还存在鞭刑，一鞭子下去屁股都给你打烂，照我们看来那真是太野蛮了。再比如说，“祸不及家人”是一个很典型的现代文明的要求，但它也有个尺度，比如父母犯罪还是会影响子女考公的。一部分人之所以认为这场游街示众是合理的，是因为他们衡量了破坏疫情防控和损害嫌疑人人格尊严的危害，觉得前者远超后者。

　　所以，不如从切身利益的角度入手，跟老百姓说清楚：之所以要禁止游街示众，也是为了保护人民的利益。福柯在《规训与惩罚》里说，刑罚如果成为一种公共景观，就会变得像一个再次煽起暴力火焰的壁炉。以暴制暴，很可能会导致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几个人涉嫌帮助偷渡，而且是偷渡到越南北部这样一个犯罪率极高的地区，这个性质已经不是简单的小偷小摸了。现在把他们游街示众，让大家都出来唾骂他们，这样直白的侮辱，显然是撕破脸，不给他们留后路了。法律的意义不仅是为了惩戒，还要考虑到罪犯以后回归社会的问题。如果刑罚变得像是报复，那仇恨就会像野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到头来危害的，也是老百姓的安全。

　　再进一步说，法律是一种规则，不是想加码就可以随便加的。就不说违法了，谁能保证我们自己能一辈子不违规，或者被人误认为违规呢？如果私自给法律法规“加码”的现象不被叫停，到了那一天，别人也会反过来用富有创意的手法收拾你。比如在超市里，你买东西忘了付钱，保安觉得你是小偷，就在你脖子上挂牌示众；比如入室强拆“钉子户”，把老人打到骨折；比如在处理民事纠纷的时候，当众扒掉妇女的衣服；比如在零下两度的大冬天里，动用洒水车驱赶占道经营的摊贩。这些看上去很荒谬的事件，其实都是上过新闻的。游街这件事，看似离我们很远，但它背后反映出的对法治精神的践踏，却跟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如果执法变成违法，那主导这个世界的法则，恐怕会变成弱肉强食的丛林秩序。（王沛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