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下旬的香港依然暑意未退，而香港海洋公園的大熊貓園內卻帶上了四川的秋意。在這個特意模擬了四川光照氣候的館舍內，大熊貓樂樂跟往常一樣一覺睡到自然醒。

對早餐充滿期待的樂樂可能已經不記得，15年前它和另一只雌性大熊貓盈盈，帶著「慶祝香港回歸十周年」的祝福，從四川臥龍抵達了香港海洋公園。當時，它們只是體重60多千克的幼年熊貓，而現在已經長成約120千克的青壯年。

2007年7月1日，作為中央政府送給香港回歸十周年的禮物，大熊貓「樂樂」「盈盈」正式與公眾見面。

「開門前已有幾千人在園外等候，這是公園從未有過的盛況。」香港海洋公園動物及保育部總館長祝效忠在接受南方報業記者專訪時仍然記得當天的熱鬧場面。當時他是海洋公園陸生動物部高級館長，負責管理「香港賽馬會大熊貓園」。在他眼裏，海洋公園的大熊貓是香港市民美好的集體記憶。「希望不論是香港海洋公園，還是香港社會，都能在樂樂盈盈的陪伴下走向更美好的明天。」

寓意「繁榮歡樂」「經濟豐盈」

大熊貓來港早有先例。

1997年，為慶祝香港回歸，中央政府決定向香港贈送一對大熊貓。1999年，經過仔細挑選後，20歲大熊貓「佳佳」和12歲大熊貓「安安」作為先行者來到了香港。

「安安」「佳佳」年齡相差8年，一直未能成功繁殖下一代。香港回歸十周年之際，在已有照顧大熊貓經驗的基礎上，中央政府又贈送香港第二對大熊貓——只有1歲半的「樂樂」和「盈盈」。

這四頭大熊貓不僅在港掀起經年不減的「大熊貓熱」，而且陪伴著香港一路走來，見證了香港回歸之後的曆程，也成為香港市民密不可分的家人。

2007年祝效忠和迎接大熊貓盈盈樂樂的團隊合照（受訪者供圖）　

記者：「樂樂」「盈盈」這兩個名字是香港市民取的嗎？

祝效忠：2007年3月，中央決定再送一對大熊貓來香港的消息一傳出，香港立刻就掀起了大熊貓「旋風」。4月，特區政府為這對大熊貓舉行公開征名活動，民政事務局為此成立了專門的評審委員會，著名作家金庸、時任民政事務局常任秘書長林鄭月娥等都是評審團成員。活動收到了13000多位市民投稿，最終，「樂樂」「盈盈」勝出，成為了這對年幼大熊貓的新名字。這兩個名字是帶著「繁榮歡樂，經濟豐盈」美好寓意的。

記者：為了迎接大熊貓的到來，香港方面做了什麼准備工作？

祝效忠：樂樂、盈盈是4月26日來到香港的。當時樂樂的譜系編號是606，盈盈是610。為了能順利迎接它們，我們的團隊和臥龍保護區的專家也保持著溝通合作，還專門派出獸醫和飼養員團隊到四川當地的熊貓基地去「特訓」。海洋公園還改建了香港賽馬會大熊貓園，專門為樂樂盈盈准備新居。整個場館都在模擬四川的自然環境，頂部引入自然光照明。樂樂盈盈來香港的時候才一歲半，因此我們特別在它們的運動場裏設計了攀爬架，還布置了大小不同的石頭和一些河流，希望給年幼的它們提供足夠的活動空間，能夠玩得盡興。事實證明這些都很讓它們喜歡，盈盈就特別愛在攀爬架和樹木的高處睡覺。

記者：香港市民對樂樂盈盈十分期待。

祝效忠：是的。除了給他們取名字外，在正式見面當天，海洋公園門口排出了幾千人的長隊，全都是希望一睹「國寶」風采。公園統計，當天有約3.5萬人次來看望樂樂、盈盈。樂樂、盈盈雖然是第一天與大家見面，但並不「怯場」，它們在館內四處活動和進食，還不時追逐玩耍。它們的一舉一動，不斷引起遊客大笑和拍照。這15年來，大家會給它們辦生日會、送點小心意，也有市民在網頁上留言，是全港男女老少都熱捧的「大明星」。

記者：大熊貓的家鄉與香港相隔千裏，在日常起居上怎樣使它們適應新家園？

祝效忠：大熊貓的日常起居有很多學問，從吃飯到排便都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每天一大早，我們會給它們提供大約三十到四十公斤的新鮮食物，主要是竹子、窩頭、蔬菜，也會有它們喜歡的竹筍、紅薯、沙葛。我記得它們來了兩個月就大約重了10公斤。

我們的竹子都是從廣州從化運來，那裏有我們的兩個竹場，能提供十多個不同品種的竹子，讓大熊貓一年四季都有不同選擇。我們在海洋公園園區內也種植了不少竹子，即便從化的竹子因為意外無法准時送達，大熊貓也能隨時吃到新鮮食物。除了竹子，大熊貓還特別喜歡吃甜的水果，蘋果、桃子、香梨都是它們的最愛。因此平時在給它們做身體檢查的時候，我們也會用水果「賄賂」它們，讓它們配合檢查，從而采集到更多樣的生理數據。

記者：現在已經成為「青年」的樂樂和盈盈，何時能成功孕育「港產」大熊貓，似乎一直是香港市民關心的話題，也是你們的保育使命。

祝效忠：是的，這也是我們一直努力的事情。我們在每年的繁殖期都會為它們做一些特別的准備工夫，包括室內的燈光會模仿四川的日照時間，室內溫度也會模擬四季的變化。對雄性大熊貓樂樂，我們特別為它進行了一些鍛煉項目；2015年，也讓雌性大熊貓盈盈去參加全國大熊貓繁殖計劃，希望它能學到一些自然交配的技術和經驗回來，讓我們大熊貓的繁殖計劃成功幾率增加。

大熊貓是香港和內地的特殊紐帶

從1997年開始，香港與四川就因為「大熊貓」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自從大熊貓到港後，香港在飼養保育等方面和四川保持著定期交流。2008年汶川大地震發生以後，香港特區政府捐款100億港元，援建190個項目，其中23個就在臥龍。2016年5月11日，中國大熊貓保護研究中心臥龍神樹坪基地——中華大熊貓苑順利開園，標志著香港援建臥龍的災後重建工作全部完成。為感謝香港的幫助，中國大熊貓保護研究中心臥龍神樹坪基地和都江堰基地向香港市民永久免費開放。

除了四川外，香港特區政府也與陝西、甘肅都簽訂了許多有關保護大熊貓棲息地的合作框架和備忘錄。

「可以說，大熊貓成為了香港和內地的特殊紐帶。」祝效忠動情地說。

2008年的大熊貓盈盈樂樂（受訪者供圖）

記者：2008年汶川大地震發生後，香港特區政府主動伸出援手支援大熊貓故鄉的重建。具體是怎樣開展？

祝效忠：汶川大地震給中國大熊貓保護研究中心帶來巨大損失，臥龍核桃坪基地全部被破壞，通往外界的道路嚴重受損。當時特區政府決定援建中國大熊貓保護研究中心及相關設施，並委托海洋公園推進臥龍保護區的援建工作。我們成立了一個「香港海洋公園保育基金」，從2008年開始支援大熊貓棲息地的重建和保育工作。2014年，海洋公園又受香港特區政府委托，協助推行「川港臥龍自然保護區持續合作計劃」，並成立項目統籌辦公室，負責監督及管理相關的25個項目，涵蓋生態保育、科研、社區發展和人才培訓等。隨著2016年香港援建臥龍的災後重建工作全部完成，我們這些項目也圓滿落幕。

記者：您去過香港援建的神樹坪「中華大熊貓苑」、都江堰大熊貓保育基地嗎？

祝效忠：我和我的大熊貓保育團隊對於神樹坪和都江堰的大熊貓保育基地都非常熟悉，因為之前每年我們都會舉行一些研討會，交流討論大熊貓的管理、繁育和棲息地的保育計劃。比如海洋公園在老年大熊貓護理方面比較有經驗，那麼我們也和四川的一些合作單位定期交流分享這方面的經驗和科學數據。

此外，海洋公園還和四川省農業農村廳簽訂了協議，共同管理三江保護站。在保護站裏，我們可以通過該地區設立的紅外監測相機去監測到大熊貓的分布，也能培訓保育人員和教育當地學生大熊貓的相關知識，去令更多人去保育大熊貓和野生生態環境。

記者：看來「大熊貓」除了帶給香港市民歡樂外，還聯系著一種特殊的情誼。

祝效忠：大熊貓安安、佳佳、盈盈、樂樂來香港已經很多年了，它們可以說是香港和四川間的橋梁。遊客來到香港海洋公園探望大熊貓的時候能更加了解四川，而內地同胞來海洋公園探訪這四頭大熊貓的時候，也通過海洋公園進一步認識香港。

除了四川，香港特區政府和四川、陝西、甘肅都簽訂了許多相關的合作框架和備忘錄，和當地大熊貓保護區保持著密切聯系；香港海洋公園也通過許多不同合作平台支援大熊貓的保護工作。這一切都體現了香港和內地持續而緊密的聯系，也展現了我們和內地人民的深厚情感，可以說，大熊貓已經成為了香港和內地的特殊紐帶。

不僅大熊貓，我們在其他一些瀕危物種保護上也與內地的專家和保護單位合作無間，比如川金絲猴和小熊貓，以及某些水生動物。

繼續在大熊貓陪伴下開創美好明天

從1997年中央決定捐贈香港第一對大熊貓，到1999年安安、佳佳抵港，再到2007年來港的樂樂、盈盈，大熊貓們以一種獨特的方式參與著、見證著香港回歸的25年曆程。

2016年，大熊貓佳佳離世，終年38歲，是迄今全球最長壽的圈養大熊貓；2022年7月，大熊貓安安去世，終年35歲，相當於人類105歲高齡。在安安離世之前那段日子，無數香港市民自發在網絡上為安安「集氣」。

「今年是香港回歸25周年，也是樂樂盈盈陪伴香港人的第15年。」祝效忠二十多年的工作生涯幾乎都沒有離開過大熊貓，他也對大熊貓投入了無比深厚的感情，連手機壁紙都是大熊貓的照片。

「不僅是我，大熊貓已經成為了香港人的集體記憶，成為了大家習以為常卻又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祝效忠說，希望不論是香港海洋公園，還是香港社會，都能在樂樂盈盈的陪伴下走向更美好的明天。

祝效忠

記者：樂樂、盈盈可以說是您和您的團隊一手帶大的孩子。

祝效忠：當然。1997年香港回歸的時候我還在念書，在海洋公園兼職了四年教育大使。1999年畢業後我就進入海洋公園做動物護理員，這也是我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剛工作就接到一個特別的任務——迎接大熊貓安安和佳佳。當時我的心情是非常緊張也非常驚喜。

到了2007年，我負責管理大熊貓園，迎來了樂樂和盈盈。當時他們只是幼年，轉間過去了15個年頭，我回憶起來都非常感動，就像看著自己的小朋友長大一樣。樂樂性格和善，很愛吃東西，還特別喜歡玩薰衣草味的毛巾。玩得興奮的時候，樂樂就會把毛巾在頭部或者身體上到處摩擦。盈盈是一只很好奇的大熊貓，非常好動活潑，但性格同時也有非常審慎的一面。

記者：很遺憾最初來港陪伴著大家的安安、佳佳都已經去世了。今年大熊貓安安抱恙時，許多網友都自發為安安集氣加油。

祝效忠：大熊貓們早就成為了香港不可或缺的一分子。它們甚至還能適應香港的語境，聽得懂普通話、英語和粵語。雖然安安、佳佳都已經離開了我們，但是我們永遠感恩它們為香港市民帶來的歡樂，以及對大熊貓保育和四川棲息地推廣的貢獻。現在樂樂、盈盈也已經陪伴了我們15年，並將繼續陪我們走下去。對我來說，它們都是非常重要的家人。

記者：這25年來，海洋公園的發展也是香港經濟社會發展的縮影？

祝效忠：回歸25年，海洋公園確實也經曆了大大小小的挑戰。首先非常感謝中央政府信任海洋公園，分別兩次總共贈送了四頭大熊貓交由海洋公園照顧。我們在2007年和2012年時，都曾經曆過兩次不同的重新發展計劃。在2021年，特區政府和海洋公園也都再度審視海洋公園的未來發展方向，制定了全新政策幫助海洋公園再度出發。受到照顧大熊貓等動物的啟發，未來海洋公園會更加注重教育和保育方面，希望把人和大自然聯系在一起，為遊客帶來全新的歡樂的體驗。我也相信在中央支持之下，在大熊貓的陪伴下，無論是海洋公園還是香港，都一定可以戰勝所有挑戰，重新出發。

策劃：侯小軍 張純青

統籌：趙楊 胡念飛 謝苗楓

協調：區小鳴 王勇幸 陳彧 李喬新

撰稿：李心迪

拍攝：李喬新

剪輯：李心迪

平面：賴美雅 遊寶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