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金林。南方日报记者 董天健 摄
他口出诤言却不刺耳,直面问题却又措辞温和;他沉着冷静,用专业知识谨慎解读未知病毒,安抚人心;他渴望用专业学者的力量,推动科学决策,维护人民利益。
他就是中华医学会感染病分会主任委员、南方医科大学南方医院感染内科主任侯金林。国字脸、戴着半框眼镜,温文尔雅的他曾是“抗非”英雄,抗击“非典”荣立军队一等功。这一次疫情中,他再次出发荆州,在抗疫一线奔走出力。
“非典”记忆
侯金林走路很稳。
2月10日20时,广州白云国际机场,距离广东首批支援荆州医疗队出发仅剩一小时,侯金林才从43号门走入T2航站楼,碰上了南方医科大学校领导。
对方说:“老侯,你怎么来了?”
“在前方,有事情等我去!”来不及寒暄几句,他就不疾不徐地踏上了征程。
侯金林是国际著名传染病专家,每当有重大传染病发生,稳重的他总是选择走在前面。他说这是责任与担当。
“非典”那年,侯金林刚过不惑之年,正是医生的黄金年龄。他冲得猛,当广州地区病人开始增多后,就主动请缨要求把所有“非典”病人集中收治在感染内科,并担任医院“非典”防治小组的领导成员。
从此,他就生活在防护衣和多层口罩的严密防护之下。
妻子温淑娟回忆,有一次抢救生命垂危的患者,侯金林与同事穿着3层防护衣,戴着一次性口罩和16层加厚口罩,抢救了一整夜。回家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窗户,开窗透气。女儿不理解,笑称父亲太紧张,但其实是太需要新鲜空气了。
侯金林是科主任,他既为危重病人的病情着急,又要防止医护人员被感染。他知道病毒不寻常,即使做好防护,也有可能中招。所以,他带头强迫自己多吃饭,“不能让一个医护人员倒下”。
温淑娟说,那段时间老侯每天的晚餐吃得很足,还把她第二天的午餐都吃了。“吃多一点,体能和免疫力就强一点,被感染的危险就少一点。”他开玩笑地说。
为了保护家属,他要求所有医护人员自行与家人保持距离。每天晚上回家,侯金林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1.78米的个子,身子躺不直,只能在沙发上窝着睡。有次吃晚饭,女儿和妻子围在桌边,边吃边看电视,他却端着饭碗,蹲在一边吃。
那一刻,温淑娟无语凝噎。
“你说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谈及“非典”,侯金林笑着说,印象更深的是,到北京、长春会诊重症病人,以及呼吁广东医院捐献血浆,供北方的重症病人使用。
防治经验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侯金林奔走在一线,他更沉稳了。
大多数时候,他与南方医院党委书记朱宏等人,在指挥部商讨专家方案,与政府部门沟通协调。
2月12日,在南方医院整建制挺进洪湖的第二天后,他走访了市内六家医院,调研重症病人治疗状况,提供专家建议与方案。
只用了一个上午,他和感染内科副主任孙剑就拿出方案:评估轻重,辨别阴阳,分类管理,科学救治。
他提出了分区管理方法,红区主要收治为危重型、重症患者;橙色区域主要收治普通型患者,是重症危重症的预警区;黄区主要收治轻型和普通型,由第四人民医院、人民医院老院区和开发区医院承担,蓝区收治疑似病人;绿区收治出院患者康复区。
3天后,侯金林冒着风雪前往武汉,将这些意见带给了武汉汉口地区医院及火神山医院的同行。
新冠肺炎病毒狡猾,由轻转重可能就在瞬间发生。为了更好地识别危重指标,侯金林联手汉口医院,开展回顾性研究,指出年龄和C反应蛋白(CRP)及其它因素是预测死亡的独立危险因素。
这一研究成果将更好帮助临床医生辨别确诊和疑似病人的病情,提前介入采取干预措施,最终减少疾病进展和降低死亡率。
核酸检测“假阴性”难题待解。出发前,侯金林带上科研小分队及8000多份抗体试剂盒,在汉口和洪湖为疑似病人和密切接触者进行抗体检测,提高了筛查速度与效率。
“他是个实干者,会想尽办法去解决问题。”朱宏评价。
在商讨病人抢救方案时,省二医重症医学科主任邢锐建议少用激素,这与侯金林想法不谋而合。他倡导临床医生如果要使用激素时,时间要短、剂量要合适,严格掌握适应症,绝不能滥用。
“我不需要平衡专家意见,只需要考虑病人与当地实际情况。”在与洪湖市领导开会时,侯金林抛出这一句话,令人印象深刻。
当看到侯金林出现在眼前时,洪湖市人民医院感染科主任曾庆朗有些意外,“我在北京听过您讲课!”
那时,曾庆朗的内心在想,“我们终于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靠山了!”
责任担当
2月2日,侯金林身穿正装,出现在广东省政府新闻办第八场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会上,他对媒体说,“新冠肺炎是呼吸道疾病,接触传播、粪口传播不是主要传播途径,解读要非常谨慎。”
侯金林知道,传染病易引发恐慌。因此,疫情来临时,他多次接受媒体采访,解读疫情发展趋势、治疗方法、防控思路。
他对疫情防控向来持有乐观的态度。当气溶胶传播进入大众视野时,他说,南方医院病人在二楼,医生在七楼,但没有医护人员被感染,不必担忧。“复阳”话题刷屏后,他说,“既然确诊时有假阴性,怎能保证出院时不是假阴性?”“核酸检测是定性,多少剂量无法明确”。
这些在网络上引起热烈讨论甚至是恐慌的话题,在侯金林看来,几乎都没超过传染病专业范畴。他沉着冷静,渴望传播科学声音,稳定民心。
疫情之初,短暂引起波澜的声音最终还是消失了。就连侯金林也不知道12月武汉发生了什么,“即使它是个谣言,也会引起警惕”。
“非典”之后建立的疫情早期预警机制在关键时候失灵了。“疾控部门的地位需提升。”侯金林呼吁,改变疫情申报机制,让疾控部门直接拍板,公布疫情,减少中间的流程与调节。“机制好了,就能让机制承担责任,让每个人在方框里做事情,形成高效运转的机器。”
侯金林谈论问题直接,但措辞平和,用一种接近探讨的语气表达自己的观点,他渴望用专业力量,推动科学决策,解决现实难题。
今年,侯金林已经58岁了,这两年,他的心思都放在“小贝壳”项目上,这是一个阻断乙肝母婴零传播的工程,他倾注心血,只为实现一个没有乙肝的未来。
“你如何评价自己?”记者问。
侯金林顿了会,说,生活上像“猴子”带给人间快乐,工作上做“棋子”满足社会需求。这是他微信朋友圈的个性签名。
南方日报特派记者 黄锦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