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23日，俄罗斯莫斯科近郊，人们在恐袭事件发生地附近摆放鲜花和蜡烛悼念遇难者 图/新华社
对于ISIS-K这样的恐怖组织来说，发动恐袭不一定是战略需要，而可能是宣传行为。就此而言，本次袭击目标是莫斯科还是纽约，其实并无差别。
当地时间2024年3月22日晚，几名持枪男子闯入莫斯科一个大型音乐厅，开枪扫射人群，当场造成上百人伤亡，并纵火焚烧音乐厅。在特种部队和防暴警察赶到之前，袭击者已经逃走。
莫斯科市长谢尔盖·索比亚宁(Sergei Sobyanin)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这次袭击事件是“重大悲剧”，他还说，国家机关正在将其作为恐怖主义事件来调查。袭击导致音乐厅起火，屋顶坍塌。据俄新社23日最新报道，“今日俄罗斯”电视台总编辑西蒙尼扬称，这起恐怖袭击事件已造成143人死亡。这是俄罗斯多年来死伤最惨重的袭击事件。
案发现场的视频在俄罗斯社交媒体上流传，从视频中可以听到一阵阵的枪声，并且出现了几名袭击者持枪扫射人群的镜头。另一段视频则显示，在音乐厅内的一名男子说，袭击者纵火焚烧音乐厅，背景不断响起枪声。
俄罗斯当局随后表示，莫斯科机场、火车站和地铁系统已经加强安保，同时取消了所有大型集会，并在周末关闭剧院和博物馆，市面上气氛紧张。
吊诡的是，在这起袭击事件之前，美国驻莫斯科大使馆本月早些时候发表声明说，鉴于将会发生一次“迫在眉睫”的极端分子在莫斯科攻击大型集会事件，美国政府敦促在当地的美国人避免前往人群拥挤的地方。其他几个西方大使馆也发布了类似的警告。
目前事件还在调查中，俄罗斯方面宣布已经逮捕了十多名犯罪嫌疑人。考虑到最近俄乌战况愈发惨烈，且法国高调宣称将派兵支援乌克兰，这次袭击会不会导致欧洲战事升级？而这次袭击的幕后凶手可能是谁？
迅速承认负责的ISIS-K是一帮什么人？
伊斯兰国（ISIS）组织在其社交媒体账号阿玛克通讯社发表的一份声明中表示，他们策划并袭击了莫斯科郊区克拉斯诺戈尔斯克的一次大型集会，造成数百人死伤。也就是说，ISIS组织率先承认了自己是这次袭击的策划者。
事实上，在美国此前发出恐怖袭击预警的前一天，也就是3月7日，俄罗斯安全机构就表示成功挫败了伊斯兰国组织一个分支对莫斯科一座犹太教堂的袭击阴谋，同时还宣布6名伊斯兰国成员在俄罗斯高加索印古什地区被击毙。所以当美国公布安全预警时，外界普遍认为这与俄罗斯几乎同期的反恐行动是同一件事，并未猜到后面还有更大的袭击策划正在同步进行。
▲2024年3月23日，俄罗斯莫斯科，民众在加夫里洛夫血液中心外排队，为恐怖袭击的受害者献血 图/视觉中国
那么ISIS组织到底为何会袭击俄罗斯？
伊斯兰国自己的社交媒体显示，本次实施袭击的伊斯兰国组织为ISIS-K，这是伊斯兰国极端组织目前各大分支机构中最活跃的一支，其全称为伊斯兰国-呼罗珊省（简称：ISIS-K或IS-KP ），是主要活跃在阿富汗、巴基斯坦等南亚和中亚地区的极端组织。
该组织的前身为巴基斯坦的塔利班组织（TTP），2012年，随着阿拉伯之春席卷中东，TTP中的一百多名武装分子潜入叙利亚，加入了当地极端组织努斯拉阵线（为基地组织的盟友），开始与叙利亚政府军作战，而当时进入叙利亚作战的TTP组织成员则成为了ISIS-K组织的高层和骨干。2016年开始，ISIS-K 组织宣布效忠伊斯兰国，并宣布自己为大呼罗珊地区的伊斯兰国组织。
所谓大呼罗珊地区是一个古代的地理概念，涵盖阿富汗、巴基斯坦、伊朗和塔吉克斯坦，甚至包括土库曼斯坦等多个国家的交界地区，而ISIS-K的首要政治主张就是在大呼罗珊地区建立一个极端宗教国家，并以此为基地吸引各地的圣战者加入，然后继续扩张地盘，直到实现全球伊斯兰国战略。
总之，ISIS-K与伊斯兰国在其他地区的分支机构一样，都是致力于破坏所在地的秩序，推翻当地政府。作为一个臭名昭著的极端组织，ISIS-K为周边多个国家政府所不容，然而由于南亚和中亚地区地缘政治形势复杂，周边国家很难彻底清剿自己境内的ISIS-K组织，因此该组织靠着跨国活动成为一个相当活跃的恐怖组织，甚至与系出同门的阿富汗塔利班组织都经常发生冲突。
ISIS-K组织与俄罗斯的恩怨起源于叙利亚内战期间，由于俄罗斯支持阿萨德政府且与伊朗关系密切，而阿萨德本身为什叶派的世俗政权，更为奉行逊尼派极端教义的ISIS-K组织所不容。所以ISIS-K组织的主要对手除了其叛乱活动活跃的阿富汗、巴基斯坦、塔吉克斯坦、伊朗之外，叙利亚政府和俄罗斯也是该组织的死敌。
2022年，该组织袭击了俄罗斯驻喀布尔大使馆，造成6人死亡10人受伤，其中两名死者是俄罗斯外交官。2024年1月3日，伊朗克尔曼市举行的纪念圣城旅少将卡西姆·苏莱马尼逝世的仪式上发生自杀式爆炸事件，造成近 100 人死亡，事发后ISIS-K也承认自己发动了这次袭击。
早在2019年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也曾向俄罗斯通报了ISIS组织意图发动袭击的情报，俄罗斯安全机构据此成功瓦解了攻击，为此普京还亲自向特朗普致谢。
由于ISIS-K组织此前曾多次袭击俄罗斯相关目标，而美国也曾提前发出预警，甚至在本次袭击之前的3月7日，俄罗斯还宣布挫败了一起该组织的袭击策划，因此这次行动真凶很有可能也是ISIS-K。
考虑到近年来国际社会重归传统地缘政治对抗框架，“9·11”后的反恐战争时代已经成为过去式，但这并不意味着恐怖组织和极端主义已经消亡。从基地组织崛起开始，全球极端组织都依赖发动具有影响力的恐怖袭击来博得极端主义支持者的眼球，这样一来，无论是招募人员还是国际筹款都更加容易。ISIS-K作为伊斯兰国最活跃的分支，从成立之后就致力于发动各种袭击来吸引眼球，所以发动攻击并不仅仅是基于战略需求，更多的是该组织完成日常“考核”的例行公事，至于到底目标是俄罗斯、美国、伊朗还是塔利班控制的阿富汗，对于ISIS-K而言其实并无区别。
俄罗斯方面公布了实施攻击的4名嫌疑人的身份，全部为塔吉克斯坦公民，而ISIS-K组织在塔吉克斯坦地区活动频繁，2019年曾策划塔吉克斯坦境内国际游客攻击事件，造成了4名游客死亡，是为ISIS组织在中亚地区发动的第一次攻击。这也从另一个侧面佐证，此事与ISIS-K的关联最大。
乌克兰策划？目前没证据
由于俄乌双方处于战争状态，而针对莫斯科的袭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否为敌对国家所为，尽管乌克兰方面在袭击后迅速否认自己参与其中，坊间仍有不少关于乌是幕后黑手的论调。甚至包括梅德里杰夫在内的一些俄罗斯政要，也公开宣布乌克兰可能参与了袭击，不过并未就此提供任何证据。
然而从以往双方交战的情况来看，乌克兰的军事行动一直限制于攻击俄罗斯的军事设施、军工企业或能源设施，并未蓄意发动针对平民目标的攻击。而为了争取西方军事援助，乌克兰对外塑造自己恪守战争法准则的形象，在战争中尽量保持人道主义底线。目前看来，乌克兰似乎没有理由突破底线策动这次攻击，且这样的攻击对于实现乌克兰的战略目标而言也没有什么帮助。
如果仅仅是为了复仇的话，前线或者后方都有大量军事目标可供打击，尤其是袭击俄境内疏于防范的军警单位，对于训练有素的乌克兰别动队而言也不难得手。攻击平民不仅政治上后果严重，而且可能导致乌克兰在俄境内的潜伏力量暴露，影响其战略部署。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恐怕目前很难确认乌克兰是袭击者。
目前看，袭击者大概率为ISIS-K组织，且西方国家纷纷表态谴责恐怖袭击行为，俄罗斯想要升级战争甚至扩大战场至乌克兰之外都缺乏政治依据。乌克兰战争爆发后，俄罗斯与西方世界关系破裂，且目前外界很难看出这次袭击与乌克兰有什么关系，如果因此而扩大战争规模甚至让战火蔓延至欧洲其他地区，对于俄罗斯解决乌克兰问题不仅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惹火烧身。
如果最终确认袭击是ISIS-K组织所为，俄罗斯同样面临如何报复的问题，毕竟该组织在多个国家活动，其中还包括俄罗斯难以介入的巴基斯坦、阿富汗等非集安组织国家。无论是实施空中打击还是地面攻击，对于俄罗斯现在的状况而言，都是相当消耗国力的做法——在中亚开辟第二战线，无疑会让本来就消耗巨大的俄罗斯军事机器捉襟见肘。
▲2024年3月10日，伊拉克军方人员在迪亚拉省参与追捕“伊斯兰国”武装分子的行动 图/新华社
同时，ISIS-K所在的几个国家都曾遭到该组织袭击，甚至割据土地占山为王。至今其安全部门和军警都无法彻底肃清境内的ISIS-K力量，如果没有国际反恐合作，靠当地力量也于事无补。
袭击发生后不久，俄罗斯方面宣布追捕的恐怖分子正在逃往乌克兰边境。然而这种相对模糊的引导，或许还是基于国内政治的需要，毕竟俄乌战争才是当前普京政府的头等大事。尤其在美国大选前，如果能够在战场上取得新的战果，或许会给俄罗斯带来新的机遇。
所以未来俄罗斯在公布调查结果时，很可能会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结论，一方面团结国内力量全力打赢俄乌战争，一方面又保持对ISIS-K组织的报复可能。
然而，如果此次袭击最终还是被证明系ISIS-K组织所为，某种程度上无疑暴露了俄罗斯在战争状态下情报机构和安全力量对于国内极端组织活动的监控能力大幅下降，从而遭遇了最近十年来俄罗斯伤亡最为惨重的一次袭击。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 / 南方人物周刊特约撰稿 朱江明
编辑 / 李屾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