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3日，警察在泰国曼谷逮捕一名枪击事件嫌疑人。曼谷市中心知名商场暹罗百丽宫当天发生一起枪击事件，一名中国公民不幸遇难，另有一名中国公民受伤 图/新华社

　　当地时间2023年10月3日下午16时20分左右，泰国曼谷市暹罗百丽宫购物中心发出多声枪响。14岁的嫌犯用一把改造过且装有实弹的训练用空弹枪射击，导致2人死亡5人受伤。受害者中有两位中国公民，其中一位不幸罹难，另一位受伤，仍在重症监护室接受救治。

　　就在9月25日，泰国内阁为中国游客提供的为期5个月的免签政策，才正式开始生效。新冠疫情前，中国是泰国国际旅游的第一大客源国。据泰国官方统计，2023年前8个月，泰国的中国游客总数为210万，不足2019年中国赴泰游客总数的五分之一。推出免签政策，旨在刺激泰国旅游业恢复活力。

　　泰国旅行社协会名誉秘书长阿迪估计，这一政策将会为泰国在2023年最后一个季度多吸引50万—70万中国游客。泰国政府发言人乃猜表示，免签政策生效后的两天内，就有超过2.2万中国游客进入泰国。携程数据显示，截至9月12日，今年黄金周假期携程平台上的泰国旅游预订量同比增长5706%。

　　事态似乎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百丽宫的枪击事件，为中国游客重燃的赴泰热情浇上一盆冷水。

　　2023年9月25日，泰国总理赛塔·他威信（前排右）在曼谷素万那普国际机场迎接中国游客。自25日起，泰国对中国游客实施为期约5个月的免签政策 图/新华社

　　旅行变得惴惴不安

　　枪击事件发生后，在一些自由行旅客的心中，曼谷从行程表上的重头戏变为不可久留之地。“再也不会来泰国了。”这是无奈踏上泰国土地的Kark的想法。和许多游客一样，Kark被泰国新近的免签政策带来的便利所吸引，将其选为国庆假期的目的地。

　　Kark原计划10月3日从香港飞到曼谷，住在离案发现场不到两公里的酒店，下午去百丽宫购物。只因在香港临时和朋友聚餐而把行程推后一天，Kark躲过一劫。“之前准备3号下午在百丽宫买包，后来看媒体报道，凶手就是在那家店旁边的厕所开了第一枪。这是老天的信号，告诉我这个国家不要去了。”

　　看到新闻时，逗留香港的Kark陷入焦虑和恐惧：危险离自己也许只有一个巧合的距离。当他向旅行平台申请退票时，被航空公司以“非不可抗力影响”为由拒绝。为了不让三千多元的往返机票打水漂，Kark采取折中方案：4号落地曼谷后，立马转飞普吉。

　　Kark坦言，旅行变得让人惴惴不安。枪击案发生之前，Kark还能保持冷静：舆论夸大了泰国诈骗犯罪事件的概率，父母的极力反对也不能阻止他游览泰国的脚步。现在，身处人流稀落的素万那普国际机场，他感到危险如影随形。身体在泰国，心灵却渴望逃离。

　　类似的烦恼也出现在李平身上，同样是在申请机票退订碰壁后，他取消了在曼谷停留两天的计划，5日到达曼谷机场后径直前往芭提雅。在这个以热闹夜市闻名的度假胜地，李平晚上6点后就一直待在酒店，“想去玩但担心人身安全，不敢去。”白天出门，听到周围有很多人讲中国话时，他才感到安心。

2023年10月3日，警察在泰国曼谷商场暹罗百丽宫的案发现场发现一支手枪 图/新华社

　　失控的枪

　　出境旅行的安全问题，成为许多赴泰游客心中超越性价比的重要考量。百丽宫的枪击事件，暴露了泰国在枪支管制方面的漏洞。

　　据《曼谷邮报》报道，当地警方透露，14岁的嫌犯所用的武器，是一把经过改造的空弹枪——原本多用作体育竞赛的发令枪，被改造为装有子弹的真枪。

　　警方发现，嫌犯通过网络联系到非法出售枪支弹药的商家，花费17000泰铢（约合3259人民币）从对方那里直接购买空弹枪和9毫米真弹。尽管空弹枪和BB枪可以通过更换枪管被改造为致命武器，但由于它们被当作“仿真枪”，按照泰国法律规定，持有这类枪支不必像持有真枪一样需要申请注册。由于缺少监管，仿真枪流通比真枪更为便利，很容易就能从网上买到。

　　据泰国国家网报道，泰国警察总署署长多萨透露，近年来泰国进口了大量空弹枪，其中大多数被改造后用于犯罪。在7月的一次清缴行动中，警方缴获了2000个空弹枪管、超过10万发弹药。

　　同时，泰国也是枪支持有大国。据研究报告指出，泰国有超过1030万支枪，平民的拥枪率为平均每100人10.5支，这一比例在亚洲国家中排名第二。2019年泰国涉枪死亡人数为2804人，枪支凶杀率为10万分之3.91，这一数据也排在东盟国的第二位。

　　泰国颁布的《火器、弹药、爆炸物、烟花和仿真枪法》对非法持枪行为设置了较为严厉的惩罚：最高达10年的监禁、2万泰铢（约合人民币3930元）的罚款。但是，法律落实的力度有限。在泰国所有的枪支中，仍有40%的枪支属于非法持有，没有注册登记。

　　在《纽约时报》的采访中，曼谷风险评估公司PQA联会的首席执行官夸利亚表示，泰国的枪支管制就像“不存在”一样，“注册枪支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泰国的问题在于枪支泛滥。无论合法还是非法的，枪支都可以畅通接触，容易获得。”

　　枪支泛滥和监管不力的现状，对泰国社会的公共安全构成威胁，百丽宫枪击案悲剧发生后，加强枪支管制已成为泰国官方、民众、游客的共同呼声。

　　10月5日，经过多日商讨，泰国内政部公布了收紧枪支持有、交易、进口的13项计划。其中，短期计划包括：禁止批准新的仿真枪进口许可证、新增针对仿制枪持有的登记要求、停止颁发新的枪支经营许可证等。长期计划包括：强制要求持枪申请人提供精神状况的健康证明、将空弹枪和BB枪等排除在仿制枪类别之外、要求持枪人对子弹信息进行登记等。

　　旅游业冲击

　　枪击事件发生后，泰国总理塞塔向中国驻泰大使道歉、探望中国伤员，泰国王室也慰问帮助，其官方积极安抚中国游客的努力不可谓不诚恳。但泰国方面似乎也意识到，此次袭击或许会对后疫情时代刚复苏的泰国旅游业造成无法避免的冲击。

　　据泰国星暹传媒报道，泰国旅游营销协会主席基蒂指出，考虑到枪袭案对中国游客的心理影响，10月将会有一半以上的中国客源流失，原本预计的70万游泰华人，或将减少到30万。

　　相较于泰国方面对旅游业的担忧，针对此次枪击案是否严重挫伤泰国游业务的问题，中国国内旅行社、线上旅游平台有更乐观的看法。

　　众信旅游市场部某负责人指出，枪击案和自然灾害、罢工等事件一样，会让游客因更警惕目的地安全问题而做出权衡，但疫情后出境旅游市场恢复的更大影响因素是签证和交通。从中国到泰国的航班数量，与疫情前相比仍存在较大差距，泰国旅游业务的恢复，是一个更长期的过程。

　　2022年10月7日，一名遇难者的母亲在泰国农磨兰普府发生枪击事件的保育中心外哭泣。当地一所保育中心6日发生枪击事件，造成至少36人死亡 图/新华社

　　携程负责组团社业务的工作人员透露，截至10月5日，她收到因发生枪击案而要求退订泰国游的申请并不多，“大概10个里面会有一人提出这种诉求。”据她估计，11、12月到泰国的游客量会出现一定降幅，但这之后，这种影响会逐渐消散。

　　对此，中国旅游研究院国际研究所所长杨劲松解释，此次枪击案属于偶发性事件，“它并不像大规模暴动、战争、疫情等系统性风险一样，大家会立刻做出反应，采取措施应对。枪击案的影响有滞后性，就像“噶腰子”传闻，逐渐累积，让泰国留下负面印象。”

　　杨劲松认为，泰国要改善在中国游客心中的形象，一方面需要向游客提供更多切实的安全保障，例如加强建设公共场所的安检系统、推动两国警方的联合执法工作；另一方面，要做好安保方面的宣传工作，主动向游客告知本国的避难场所、求助设施、警力配备，减少他们心中的不确定性。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Kark、李平均为化名。）

　　文 /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杨旻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