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30日，在浙江杭州奥体中心网球中心进行的杭州亚运会网球男子单打决赛中，中国选手张之臻以2比0战胜日本选手绵贯阳介，夺得冠军。图/新华社

　　时隔29年后，中国选手再夺亚运网球男单金牌，冠军是26岁的张之臻。

　　除了亚运冠军，他ATP（国际职业网球联合会）单打最高世界排名第52位，打进过马德里大师赛8强，法网、美网32强，这都是中国大陆男网的最好成绩。

　　上一位夺得亚运网球男单金牌的是潘兵，他在1990年北京亚运会夺冠，并在四年后的广岛亚运会蝉联。1990年之后，中国女网崛起，逐渐确立了在亚运赛场的统治地位，但中国男网发展较慢。直到上届亚运会，19岁的吴易昺爆冷杀入决赛，最终获得银牌，中国男网才重回亚运决赛。

　　张之臻和吴易昺目前的ATP排名都在世界前100，也分别是本届亚运会的一号和三号种子选手。在吴易昺止步8强后，张之臻成为独苗。

▲2023年9月30日，张之臻在比赛中回球。图/新华社

　　决赛前五盘的形势令人意外。从张之臻的表情动作来看，他有些情绪，击球也不够专注。第一局即被破发，4个双发失误。詹俊等多位解说都认为，或许是看台上的干扰太多，张之臻无法迅速进入比赛状态，打得有些随意。

　　也确实，现场广播频繁播报：请保持安静，谢谢。

　　第一局第六盘，张之臻进入状态，保住发球局，此后连追五局。从1:4扭转为6:4。

　　第二局第一盘，张之臻连续4个发球得分，一发成功率100%。第七盘结束，张之臻以4:3领先后，叫了伤病暂停，请护理员按摩了一下腰。随后在绵贯阳介的发球局不多做跑动，放掉一局。4:4后，张之臻直落4分，保下发球局，以5:4领先。此后双方互保发球局，将比赛拖入抢七。

　　抢七大战双方都死死咬住比分，一路拖到7:7。在张之臻的第三个赛点，绵贯阳介击球出界，张之臻拿下第19届亚运会网球男单冠军。他将自己的护腕和球都给扔给观众，身披国旗绕场。

▲2023年9月30日，张之臻（左）与绵贯阳介在赛后握手。图/新华社

　　发球是张之臻最大的优势，他也被认为是中国男网历代选手中身体素质最好的。张之臻身高193cm，在网球选手中算得上大个子。大个子更可能成为发球好手，这点他自己也知道，他曾说“发球应该是我最大的武器，但有时候我发球还是不在线，有时候一发成功率突然就是很小。所以我还是想进阶我的发球技术，减少一发的失误，这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26岁的张之臻从4岁开始打网球，10岁进入徐汇区队，12岁进入上海队。他的父亲曾是职业网球运动员，母亲则是射击运动员。

　　张之臻入选上海队这一年，中国网球界发生了一个巨变：网管中心允许李娜、郑洁、晏紫等4名运动员“单飞”，此举被认为是我国网球职业化之路的“破冰之举”，由此形成了目前中国网球队的双轨制管理模式。

　　进入上海队后，张之臻就被送到法国尼斯进行训练。他曾与丹尼尔·梅德韦杰夫结伴在世界各地参加ITF希望赛，还得到过希望赛的男双亚军。九年后，梅德韦杰夫第二次获得澳网亚军，ATP排名升至第一，成为第一个终结“四巨头”对世界第一长达18年垄断的年轻人。

　　此时此刻，中国网球公开赛时隔四年后重启。梅德韦杰夫正在北京参加中网，而目前ATP排名最高的亚洲选手、2014年的亚运冠军西岗良仁，也在亚运和中网之间选择了后者。

　　张之臻的青少年赛打得不多，最高排名为166位。2012年，尚不满16岁的张之臻转入职业网坛。此后四年，他的成绩都止步不前。张之臻所在的上海浦东网球队总经理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分析，他四年原地踏步，有俱乐部管理层的失误。一来是过早转职业，未承想仍在发育期的他在连续出战成人比赛后，出现了伤病；二来是长期的海外集训，没让家属陪同，“一个孩子在国外是很孤独的，我们没能及时沟通，没能去陪陪他。”

　　张之臻也认为自己转职业过早，刚刚在希望赛能赢球，就转去了职业。“其实可以打更多的青少年赛去积累信心，但是一直输，输得那叫一个惨。”张之臻说，“虽然每周都在打比赛，但每周都在输，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你只有比赛赢多一点才会有感觉，状态才能出来。”

　　他说直到2015年，自己才在亚洲赛季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拿到生涯巡回赛首胜，又生涯首胜TOP100，他才觉得自己真的能打一辈子网球。“到那会儿才觉得自己有能力去和他们比赛，然后一步步走到现在。” 但就在那年底，张之臻左脚骨裂，保守治疗两个月后不得不进行手术。

　　张之臻是个很懂挫折的选手。面对有关过往输球的提问，他会先笑几声，然后坦率作答。在进入ATP排名前100后——他是首位进入ATP前100的大陆男网选手——他经历了屡战屡败的半年。他坦言那时候已经把心态压得很低，只要能赢一盘就好。但多数时候，他都是一轮游。他想可能是比赛打少了，对赛场的控制力也就弱了。在刚转职业时，他也遭遇过相似的困境。

　　“那半年状态就是很差，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那半年的状态和现在就是完全不一样，当时的状态就是非常差，怎么打怎么没。”张之臻在2023年夏天回忆说。

　　2023年显然是不错的一年。张之臻取得了马德里大师赛8强和法网、美网32强的成绩。许多人问他为什么心态上与之前截然不同，五盘大战多次取胜，他的回答坦诚得颇有意味：“在输掉那么多场比赛后，你的内心其实会变得平静，你反倒不会感觉到紧张啊什么的了。”

　　▲2023年5月4日，在2023年马德里网球公开赛男子单打四分之一决赛中，中国选手张之臻以0比2不敌俄罗斯选手卡拉采夫，止步八强。图/新华社

　　他在法网输给ATP排名前10的选手鲁德，又在4个月后的美网淘汰鲁德。美网比赛前，他研究了鲁德的硬地赛和训练视频，也重看了自己与鲁德的比赛，他感到自己是有机会的。“上次完完全全是冲击他的心态，比较慌张，这次更多感觉是有点机会，可以去抗衡，打得没那么着急。”他知道制胜的关键是专注，“上次的后半段在体能和发力都有顾虑，这次就没有。”

　　他带着美网32强的成绩回国，直言亚运的目标就是夺金。这与一年前只是想赢一轮的心态，截然不同。

　　很显然，只要张之臻找回状态，他就会越打越好。一旦开始赢球，就像抢七，“赢个几场，状态就会回来。”张之臻说，“或许就有运气一直赢下去。”

　　他是比赛型选手，一到比赛就兴奋。在马德里大师赛对弗里茨（世界排名前10）的前夜，他只睡了四个小时，白天又补了两个小时。“很兴奋，加上有时差，肾上腺激素根本下不来。”

　　随着杭州亚运夺冠，张之臻已经获得了2024年巴黎奥运会的入场券。他和整个中国男网，正在迎来最好的时代。

▲2023年9月30日，张之臻在夺冠后庆祝。图/新华社

　　在亚运前的一次采访中，当被问到2023年最开心的时刻，张之臻不假思索地回答：“邓紫棋回复了我微博！”他说网球成绩未来可以更好，但喜欢的歌手回复，就只有一次。

　　2023年5月4日，张之臻以8强的成绩告别马德里大师赛。这是首次有中国大陆男网球员打入大师赛8强。他发了一条微博，写着邓紫棋的歌词：“天空没有极限。”

　　“你的未来无边。”邓紫棋回复了下一句歌词。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 /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杨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