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2日，韩国釜山，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遭袭倒地。（新华社）

　　2024年1月2日上午，韩国主要反对党共同民主党领袖李在明在南部城市釜山参加活动时被人刺中颈部。袭击者假扮成他的支持者，戴着写有“支持李在明”字样的王冠纸发带，混在一群摄影师中接近李在明。李在明被刺后当场晕倒，颈部流血不止，被送往医院救治，据报已经脱离生命危险。67岁的袭击者则被制服并遭到逮捕。

　　韩国过去多次发生过政客在选举前夕遭遇暴力和恐袭的事件。在上届总统选举期间，前民主党代表宋永吉在首尔新村进行街头游说时，被一名七十多岁的男子用锤子击中头部受伤，嫌犯是一名左派YouTube博主，袭击宋永吉据说是因为不满其试图重启韩美军事演习的主张。

　　在2006年地方选举期间，时任大国家党代表朴槿惠在首尔竞选现场被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用刀袭击，导致面部出现11厘米长的撕裂伤。韩国前总统卢武铉、李明博在竞选过程中也都遭遇过鸡蛋攻击。此前在国会议事堂内，李在明的支持者也曾用凶器攻击警察，造成警员重伤。更不用说还有前总统朴正熙夫妇先后死于暗杀、前总统全斗焕在缅甸访问时遭暗杀未遂的事件。

　　李在明遇刺可以说是这种暴力政治文化的最新体现。目前，该案还在侦办过程中，面对警方审讯，袭击者闭口不谈其动机，只是明确表示，他“试图杀死”李在明。

　　除了私人恩怨和李在明自导自演的可能性之外，凶手出于政治动机行刺的可能性更大，他要么来自保守派，因为对进步派的李在明不满而行刺；要么来自共同民主党内部，该党近期正在经历严重内斗，就在前不久，共同民主党前党首、韩国前总理李洛渊和部分党员要求李在明辞去党首职务，遭李在明拒绝后，李洛渊称马上要成立新党。

　　无论是哪种情况，此次事件势必会影响到即将在2024年4月举行的第22届国会议员选举，这是韩国上半年最重要的政治议程，选举结果将影响该国未来一段时期的内政外交走向。

　　在刚刚过去的2023年，围绕着李在明已经发生了许多大事件。先是他本人涉嫌贪腐、渎职、受贿等丑闻，在3月遭到检方起诉；接着他从8月底开始无限期绝食，抗议尹锡悦的施政和日本核污水排海行动，但在24天之后因为体力不支宣布停止。

　　2023年8月24日，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前排左二）与议员在首尔国会举行的紧急会议上手举标语，抗议日本核污染水排海。（新华社）

　　两极分化的人物

　　在韩国政坛，李在明是一个评价两极分化的人物。 

　　1964年12月出生的李在明家境贫寒，初中没毕业就出来社会工作，左手手腕曾经被机器夹伤，留下残疾，因此免服兵役。他后来靠自学成才读了大学，通过了司法考试，成为人权律师。

　　2010年，李在明当选首尔附近城南市的市长，8年后离任。之后当选京畿道知事，2022年3月，李在明代表共同民主党参加总统大选，以微弱差距输给了尹锡悦。当年6月，李在明通过补选成了国会议员，11月又成了共同民主党的党魁。

　　李在明善于使用社交媒体，经常发表过激言论、煽动民族主义，因此有“韩国特朗普”之称。同时，因为他主张进步主义政策和支持全民基本收入，又得了“韩国桑德斯”之名。

　　除了言论上的出位之外，李在明引发的更大争议来自于他多年来牵涉的多起丑闻。

　　一是2015年的大庄洞开发案。在李在明担任市长期间，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投资公司获得了城南市的一个大型开发项目，并获得巨额利润。李在明被指控提前向开发商透露了政府的一些条款，同时在合同起草时删除了对政府有利的一些内容，从中收受贿赂，使城南市政府蒙受了巨额损失。

　　二是李在明在2014-2018年兼任城南足球俱乐部主席期间，接受过多家辖区内企业变更土地用途的请托，条件是这些企业向城南足球俱乐部提供160亿韩元的赞助。在这个案子中，李在明被指涉嫌第三方贿赂。

　　三是代缴律师费丑闻。李在明在2012年任职城南市市长期间指示保健所所长、精神科专家等将亲哥哥李在善强制送入精神病院，2018年，在京畿道知事选举之前举行的电视讨论会上，他却说 “从未试图强制哥哥入院”，从而被韩国检方认定散布虚假事实，违反了公职选举法而在2020年遭到起诉。在此案的诉讼过程中，李在明聘请了多位律师，律师费支出理应很庞大，但在审判结束后，李在明的财产却只减少了约3亿韩元（约合人民币163.5万元），因此引发了“有人替李在明代缴律师费”的疑惑。有市民团体因此向检察机关告发了李在明。

　　而在这三起案件的侦办过程中，至少有3名证人或者关键当事人不明不白地死亡，有1人自杀未遂，公众因此疑窦丛生。李在明则全盘否认所有指控，认为都是政治迫害。

　　另外，李在明在后来担任京畿道知事期间，又发生了向朝鲜非法汇款的事情。韩国检方认定，内衣制造商裳邦尔集团涉嫌在2019年1月到2020年1月，应李在明副手、京畿道副知事李华泳的要求，向朝鲜非法汇款800万美元，其中有300万美元是要协助李在明访问平壤，涉嫌第三方贿赂。李在明则一口咬定他对此事不知情，检方是政治起诉。

　　除此之外，和李在明有牵连的丑闻还包括，他的妻子金惠京挪用公务卡私用丑闻、大儿子涉嫌赌博和性交易丑闻，以及他辱骂哥哥嫂子的丑闻。

　　李在明及其所在的共同民主党在韩国属于进步阵营，这个阵营出了包括卢武铉、文在寅在内的很多人权律师，在1980年代前后韩国民主化转型的过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跟对立的保守派相比，进步派一直标榜为民服务、清廉自持等品格，但在韩国政坛普遍的贪腐风气面前，进步派也同样不能幸免，金泳三、金大中、卢武铉等前总统都卷入贪腐丑闻当中，只有2022年5月卸任的文在寅暂时保住了清白。

　　但在文在寅任内，也先后发生了司法部长曹国的丑闻、首尔市长朴元淳和釜山市长吴巨敦的性骚扰丑闻。这些丑闻，让很多人产生了一种印象，那就是进步阵营的政客，不过是虚伪的既得利益者，追求公义只是包装，内里和那些保守派政客一样腐朽堕落。

　　政党恶斗不会停止

　　2023年2月以来，韩国检方就上述案件轮番传唤李在明到案提供证词，而李在明每次到案配合调查时，总要召集记者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说，声称遭到迫害，共同民主党的党员就围在他的周围。就在双方攻防紧锣密鼓之际，李在明在8月底进行了绝食，检方的传唤多次因为他的身体状况而被迫中断。

　　共同民主党内部，对李在明所涉及的案件也有不同的意见，有人就认为这些事情纯粹是李在明的个人问题，现在却把整个党都给绑架了，万一李在明牵涉的丑闻被坐实，那这个党岂不是也会万劫不复？这也就是同属共同民主党、在文在寅时期担任过国务总理的李洛渊在近期挑战李在明领导地位的根本原因。

　　李洛渊本来要求李在明辞职，在遭到拒绝后打算在新年后成立新党，但在李在明遇刺之后宣布原计划搁置。围绕着对李在明所涉丑闻的态度，共同民主党内的争斗已经变得难以调和。与此同时，李在明利用共同民主党在国会的议席优势，报复性地弹劾现任总理韩德洙和其他官员，也让尹锡悦政府不再将李在明视为国政伙伴，而视之为检控对象，朝野两大党的对抗不断激化。

　　如今李在明遇刺，是否足以结束这些明争暗斗？显然不会这么乐观。尽管李在明没有被收押，但针对他的各项指控并未取消，未来还会持续发酵。而面对即将到来的国会选举，两党都不会后退。

　　过去的一年，韩国申办2030年世博会失败被视为是尹锡悦政府最大的败笔，韩国经济目前也处于低迷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执政党国民力量党在2024年4月的国会选举中获得过半席位，势必让尹锡悦在现有的执政道路上一去不回；相反，如果共同民主党成功守住了国会过半数的议席，尹锡悦政府的处境会非常险恶。而无论是哪种情况，两党的恶斗都不会停止，李在明的个人命运和共同民主党的团结，也都面临极大的不确定性。

　　南方人物周刊特约撰稿 赵灵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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