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仲勋是广东改革开放的主要开创者和重要奠基人之一。1978年4月,习仲勋同志奉命南下。在广东主持工作的2年8个月,习仲勋同志以对党和人民事业的无限忠诚,以革命加拼命的强大精神,坚持真理、大胆工作,冒着风险、顶住压力,团结带领省委一班人,推动广东在改革开放中先走一步。为了回顾习仲勋同志主政广东的光辉事迹和卓越贡献,学习他的革命精神和崇高风范,守正创新、开拓进取,把广东的改革开放事业继续推向前进,特推出“回忆习仲勋”专栏。

采访对象:张汉青
采 编:陈弘君 谢涛
采访时间:2011年5月5日
采访地点:中共广州市委大院3号楼

张汉青,1931年11月出生,广东揭阳人,1950年3月入党。1951年任中共中央华南分局宣传部干事,团支部书记,以后长期在党委机关和新闻战线工作。先后任广东省委宣传部干事,省委《上游》杂志编辑,省委政策研究室研究员。1963年5月调中共中央中南局任陶铸同志秘书。1966年6月赴京,任陶铸同志秘书。1969年1月,下放江西省进贤县中央办公厅“五七”干校劳动,年底到广东省委花坪“五七”学校劳动。1972年到南方日报社工作,历任采编组组长、理论部主编、党委常委、革委会副主任、党委副书记、副总编辑等职。1978年12月,任中共广东省委副秘书长,并先后兼任研究室主任、办公厅主任。1985年6月,任中共广州市委副书记,兼市委党校校长、校务委员会主任,后当选为广州市第七届政协主席,并任政协党组书记。1992年起任广东省第七届、第八届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改革开放初期,张汉青同志从南方日报社副总编辑任上到省委担任副秘书长,直接在习仲勋同志身边工作。其间,他多次陪同习老外出调研和随从到中央参加重要会议,参与了广东改革开放起步时期诸多重要政策和措施的早期调研及重要文件的酝酿、起草工作。


张汉青(以下简称张):习老来广东,这里的山水人文,对他来讲,是不熟悉的。对于广东的情况,南国的风土人情,来广东以后将会肩负一个怎样的责任,我想他本人也不是完全想到了的。
习老是1978年来的广东,我记得是4月。他那年65岁。从1962年开始,加上“文化大革命”,习老一共16年没有出来工作。他生长、生活在西北,长期主政西北,后来又到北京担任国务院副总理,对南方比较生疏,不了解。别的不说,光南方的气候他就不适应。他来的时候刚好夏季快来了,很热。当时不像现在这个样子,安装空调的房子到处都是。到深圳也好,到各个地方也好,一热起来就很不好受,而他人又比较胖。
这还只是次要的,主要还是当时的社会环境。那时,正处于“文化大革命”十年内乱刚刚结束,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还没有开。最初,中共广东省委第一书记是韦国清同志,他同时还担任着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习老刚来时担任广东省委第二书记,到1978年底才担任第一书记。当时,广东可谓百废待兴,习老一来,曾用了“百废待举”这个词汇来形容。总之,就是一个“烂摊子”。问题很多,像冤假错案,偷渡外逃,农业问题,四季常青没有菜吃,守着江河湖海没有鱼吃,等等。所有这些问题,都是历史遗留下来的,因此,拨乱反正的任务很重。
习老来了以后,省里刚好开第四次党代表大会。习老在闭幕会上的讲话中说了一句让与会人员难忘的话:“由北方水土养育了大半辈子,现在到了广东,要靠南方水土养育下半辈子。”这是一句很有分量,又很诚恳的话。面对着纷繁复杂的千斤重担,习老以一个老革命家特有的胸怀,坦然应对,沉着赴任。要知道,来广东之前,他才刚刚恢复组织生活一个月,仅仅挂了一个全国政协常委的身份。他的冤案还没有明确平反,直到后来,中央才发文件平反。在这种情况下,要来广东守“祖国南大门”,一般人估计是很难应付的。然而,习老却有着非同寻常的勇气、智慧和雄心来承担这个任务。我后来才知道,来广东以前,他刚刚从流放地河南回到北京一个多月。那一个多月,除了中央领导同志接见外,他家门庭若市,很多老同志来看他,祝贺他回到北京,重新出来工作,同时也庆贺粉碎“四人帮”,老同志获得新生。大家都祝他到南方工作顺利。
1972年,我从“五七”干校回到省委机关,被分配到南方日报社工作。习老来的时候,我担任南方日报社副总编辑,后来调任省委副秘书长。1978年到1980年的两年多时间里面,也就是习老主政广东期间,我的主要工作是当个助手,为习老做些文字、参谋工作。组织安排我在习老身边工作,他的言传身教,让我学到很多东西,终身难忘。我深深地感觉到:习老这样一个赴汤蹈火、百折不挠的老革命,把党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来广东搞改革开放,确实不容易,十分令人敬佩。

1978年7月,习仲勋在梅县听取社队负责人汇报。左三为张汉青。

张:从粉碎“四人帮”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间,有一段揭批“四人帮”,肃清“四人帮”流毒的时期。习老刚来广东的时候,首先要面对的,是“农业很落后”的问题,像粮食问题,蔬菜问题,副食品问题。此外,对外完全封闭,没有什么交往,遗留的华侨问题,平反冤假错案,偷渡外逃,等等,总之一大堆问题要解决。
解决上述问题,要从哪里开始呢?就从联系广东实际揭批“四人帮”,肃清“四人帮”流毒开始。所以,一来到广东,习老就开始大力提倡解放思想,推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问题的再讨论,强调继续解放思想,解决干部中存在的思想僵化、半僵化问题,还联系“广东农业为什么落后”等问题开展整风,以达到端正思想,分清路线是非。当时,人们对整风有着各种各样的看法,其中,自然也包括一些不同的意见,有人还向中央去反映。1978年8月,叶帅曾委托胡耀邦同志给习老和广东省委写信。叶帅把胡耀邦同志请到家里(胡耀邦同志当时是中共中央秘书长),要其转告他的意见。叶帅的意见是:习仲勋同志去广东后,大刀阔斧,打破了死气沉沉的局面,工作是有成绩的。我们完全支持仲勋同志的工作。如果有同志感到有什么问题,希望直接找仲勋同志谈。叶帅的这个态度非常重要,对习老来说,是很大的支持。

张:作为老一辈革命家,习老继承了中国共产党一直以来都强调的实事求是传统,特别重视调查研究。他来广东以后,很快就狠抓了两个事情:一个是上面提到的抓解放思想,解决思想路线问题,另外一个就是搞调查研究,通过调查研究,搞清楚“广东的问题根源究竟在哪里”。在他的带领下,省委领导都分头下去了。
我记得印象深刻的一件事,就是他来广东之后没有多久,很快就到了宝安县城深圳,去调查当时相当严重的偷渡外逃现象。他先后到了沙头角、皇岗、南头,待了三天。一同去的,有王全国同志,还有我。我们同坐一辆面包车。当时还没有现在的高速公路,是泥巴路,路上坑坑洼洼,从番禺、东莞过去,走了8个小时才到深圳。我们住的招待所,在现在迎宾馆的位置,条件很差,没有空调,只有吹吹风扇。7月的广东,非常热,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习老没有一点怨言,一直辛苦地工作着,满头大汗,完全不在乎。
我们来到沙头角。大家都知道,这里有一条中英街,对面就是香港新界。一街之隔,两边差别很大,给习老留下很深的印象。那边呢,很繁华,东西很多,也很整齐,去买东西的人很多。这边呢,相比之下显得冷冷清清,没有多少东西可买,工厂企业也少,只看到一些做塑料花的。不少人跑到那边去不回来。为什么在同一条马路的两边,会出现这么大的差别呢?通过调查发现,宝安这边政策约束太多,什么都不能做。比如,在香港那边几千亩属宝安管的耕地的过境耕作问题;让香港资本家进设备开采砂石出口,收入两家分成问题;吸收外资搞加工业问题;恢复边境小额贸易问题,等等,都不让搞,卡得很死。
了解到这些情况以后,习老表态了。他对宝安县委书记方苞同志和沙头角镇的干部说,当前存在的问题,主要是林彪、“四人帮”破坏所遗留下来的,许多本来是对的事情也不敢搞,不让搞。他鼓励大家“要办就办,不要等”。“你们认为什么对老百姓有好处的,对发展生产力有用的,就可以干,先不要去管他什么主义。”他还说道:“人家香港那边,资本主义有什么好的东西,我们也可以学。”在当时的情况下,作为一个刚刚到广东来工作的老同志,习老能表这样的态,态度鲜明,有胆有识,确实不容易。他说的这些话,其实与后来小平同志讲的“先不要管什么姓社姓资”,是相一致的,所以很不简单。
通过调研,还发现一个相当严峻的现象:田里的稻谷熟了,要收割了,但是,很多青壮年劳力却都偷渡外逃出去了。据悉,宝安30万人中,有差不多6万人偷渡外逃,这6万人,占到了宝安人口的五分之一。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大都是精壮青年,是干活的主力军。有的村子,差不多有一半人都跑出去了。农忙季节,稻田中忙碌着的身影,除了老人和小孩,就是一些前来帮忙的边防战士了。看到这样一幅景象,习老神情严肃沉重。
了解到以上种种情况后,习老提出一个重要意见。他说:“这是人民内部矛盾。老百姓就是因为生活所迫,日子过不了,而香港那边生活好,就往外跑。当然,组织煽动者要处理,但对广大人民群众要疏导,‘堵’不是办法。”习老此话,可谓一语中的。对于偷渡外逃,省委和中央一直都抓得紧,但解决问题的出路在哪里呢?以前只是堵,只是抓,结果总解决不了问题。当时的宝安,以及初期的深圳市委,领导干部都是分头把关堵偷渡。哪里有偷渡外逃,你就去哪里把关,都去反偷渡外逃了,哪有精力来管改革开放的事啊?于是,在习老主持下,广东制定了标本兼治的反偷渡外逃政策。随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经济特区的成功创办,加上广东经济的日渐好转,群众生活改善了,偷渡外逃现象最终得以成功解决。
(未完待续)
(来源:《习仲勋主政广东忆述录》,中共党史出版社2013年版,部分内容有删减。原标题为《张汉青:引领广东改革开放先走一步》。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编辑删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