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兴胜（以下简称林）：习书记是从梅县地区过来的，在汕头地区视察一共四天，恰巧赶上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51周年，习书记是广东省“八一”拥军慰问团团长，开始两天是慰问基层官兵，出席军政座谈会和联欢晚会。从第三天开始，在地委书记刘俊杰的陪同下，到汕头地区各市县视察，他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座谈。

当时我是潮安县委书记，在潮安县招待所我向习书记汇报了一个多小时，具体汇报了潮安县的基本情况，着重谈到潮安怎么发展经济，汇报后接着座谈；下午他到潮安县枫溪陶瓷公司、潮安县黄厝尾大队等基层单位视察、座谈。

我首先汇报道：“习书记您到广东来，群众很欢迎，给予厚望。”

他说：“是吗？为什么？”

我回答道：“广东经过‘文化大革命’的破坏，各项工作受到很大影响，几乎停滞不前，经济不行，思想混乱，各种问题千头万绪，群众希望您来了改变一下这种状况。”

他说：“是不是这样啊？”

当时陪同的杜瑞芝同志说：“是啊，老林说得对。”

我说：“潮安县的特点是人多地少，有平原区也有山区，平原区群众农业生产经验丰富，是高产地区，这几年水利搞得很好；集中全县力量开发山区，办了个5万亩的林场，造林，种树，种水果；另外还划出一块丘陵山区，让平原的公社、大队组织力量上山开发。”我谈到这些，他非常高兴地说：“你们这样抓得很好。农业要学大寨，学大寨大干快上，学大寨主要学大寨的艰苦创业的精神，具体怎么干要结合当地的实际，不能照搬，不能从形式上学。”潮安还有个特点，就是有枫溪陶瓷，现在正逐步恢复发展。他说：“又有农业，又有工业，很好。”

下午习书记来到黄厝尾大队，黄厝尾是潮汕平原有名的稳产、高产大队。黄厝尾大队支部书记陈玩为详细向他汇报了科学种田。他也问了很多，当他听到这个大队去年粮食亩产达到2600多斤，今年春收作物增产，早稻亩产又可增产40多斤，计划亩产要达到2800斤时，习书记非常高兴，连声称好，说：“你们大队是潮汕平原的一面旗帜，全县、全地区、全省都要向你们学习！把你们的经验推广出去，大家都像你们那样就不得了。”又说：“你们这么高产，不要自满啊，不要骄傲啊，还能不能再增产啊？”

陈玩为说：“还要增产，不会自满，人的积极性还没有充分调动起来，番薯产量比不上揭阳三担大队，小麦亩产在全县才排第五名。我们这最高的是2800多斤，但全大队平均才2000多斤，还有潜力，还有努力的方向。”习书记高兴地说：“先进单位也有缺点，不要怕揭发，要经常敲打。当了先进，当了模范，骄傲了就要垮下来，先进单位能看到自己的差距就能继续前进。很多先进单位和人物就吃了这个亏，这个教训很深刻，要很好吸收。”

林：习书记强调在抓好平原的同时要抓好山区建设，我向习书记汇报开发山区主要采取两条做法：一是组织平原社队参加山区开发；二是注意政策，不要对群众卡得太死。习书记说：“这两条好！靠山公社要把山地划分好，规划好，规划很重要，开发要给群众留利。平原公社可组织专业队，划出一些山头给他们，让他们参加开发山区。这里面的政策问题，可以不断研究并总结经验。让群众开点荒，目的是为了开发山区，发展生产，改善人民生活，目前不要卡得太死，当然要加强领导。”

习书记还询问沼气搞得怎么样，他说：“沼气是世界上第二能源，普遍受到重视。汕头地区燃料紧张，更应该大搞。农村要搞，城市也要搞。沼气可以点灯、烧饭、发电。潮汕这个地方，缺煤、缺电、缺油，搞电气化，很难办，但是，搞沼气化，问题好解决。搞沼气还可以促进积肥，提高肥效，搞好环境卫生，是一件很大的事情，特别是这里温度高，一年四季都可以搞。作为关心群众生活的一个方面，帮助生产队把沼气搞起来。社员收入很低，一下子要拿出几十块钱，是拿不出来的，要帮助一下，要一个生产队一个生产队，一个大队一个大队搞，逐步推开。这个事情，开始可能难一点，但只要领导重视，是可以搞起来的。”

他还强调畜牧业要有个大的发展，汕头地区粮食紧张，要千方百计发展养猪。养猪不光是为了吃肉，也是为了多积肥。一头猪就是一个小型有机肥料厂。农业要增产，光用化肥不行，还要有大量的有机肥料。猪多肥多粮多。猪和粮是辩证关系，肥料多了，粮食的发展才有保证。现在私人养猪多，集体养猪少，要大力发展集体养猪。养猪主要是解决饲料问题，要搞些饲料粉碎机，搞好饲料加工，发展饲料也有很多的门路，只要想办法，肥料问题是不难解决的。

1988年2月11日，林兴胜（左二）陪同习仲勋参观南国瓷乡陈列馆。

接下来，习书记视察了枫溪陶瓷公司，对陶瓷工业的发展大加赞赏，说：“陶瓷工业有很大的潜力，要大力挖掘。”他指出，在农村要大力发展社队企业，搞多种经营，扩大外贸出口，壮大集体经济。在社队企业中大力推广“五定一奖”的管理方法，在全县范围内对社队企业来一次大整顿。在城镇要努力抓好发展包括传统工艺美术在内的各种二轻行业，做到城乡一起动手。潮安重点是发展抽纱、陶瓷和竹器工艺这三大项，潮安有资源，有基础，成本低，价值高，销路广，收入多，特别是随着旅游事业的发展，前途更加广阔。我向习书记汇报说，全县外贸出口去年是7100多万元，今年力争突破8000万元。习书记听后，非常高兴，赞扬我们干劲大，工业搞得好；今后要把企业的管理抓好，再接再厉，让企业更上一层楼。

林：习书记给我们大家的感觉是平易近人，交谈讲话非常亲切，提问题，讨论问题和我们基层领导都是平等商量，既有长者的风度，又有平易近人，平等商量问题的优良作风。基层领导和他交谈，没有什么思想负担和顾虑，非常亲切。他离开汕头后，我看到他在地委的讲话时感觉：他第一次到潮汕，一路听听、看看，是来做调查研究的，看得很仔细、听得很仔细。来的时间很短，但对潮汕地区情况了解透彻，讲话中把潮汕地区的特点概括得非常准确。比如潮汕人多地少，人均才4分地，山区又是地多人少，要注重开发山区，讲到黄厝尾，认为总结黄厝尾的经验非常重要，既要总结经验，更重要的是推广黄厝尾的经验，学大寨关键是学大寨艰苦创业的精神，具体做法则要结合当地实际才行。潮安非常重视习书记在地委的讲话，县委组织学习，发出了《关于贯彻省委第二书记习仲勋同志指示的情况汇报》，汇报的情况非常具体，把计划上报给地委，地委还转到了习书记处。

林：他对各级领导干部是谆谆教导，应该怎么样做领导，应该怎么发现干部、爱护干部、培养干部。

他说：“做到知人善任。要把那些有觉悟，有能力，有文化的机关干部放到基层锻炼一段时间，到公社当几年书记，当好了，至县里当个县委书记也就能当得了，当得好。培养干部，哪一级都有责任，不仅要看你能不能完成工作任务，还要看你能不能培养出接班人来，这是一个重要任务。干部要增长才干，还要注意适当变换环境。一个县委书记在一个地方工作没有几年不行，但时间太长了，也容易产生什么也知道，什么都觉得无所谓的思想，那还有什么进步。到一个新的地方去，环境改变了，迫使你去学习，去调查研究，动脑筋，你就有新的提高。”

接着他语重心长地说：“提拔干部不要只提拔听话的干部，有些调皮的，你说什么他敢提出不同意见，这怕什么呢？这些人往往有本事。特别是当领导的，身边有几个敢于提不同意见的人做朋友，很有好处，可以少犯错误。有些人，不管你说什么，他都说是是是，对对对，这样的人，起码是水平不高，是不动脑筋的懒汉，不会有大的作为。所以说，敢提不同意见的，不一定是缺点，可能还是他的优点；不敢提意见的，不一定是优点，可能是他的缺点。作为领导，要创造条件，使下面干部敢讲话，让人能无拘无束地提意见。要带出一个好风气。有了这样的作风，我们的班子、干部队伍就有战斗性，就有力量。”

1988年2月12日，习仲勋视察普宁八一馆时为八一馆题词。

林：1981年8月，我调任汕头地委副书记，1983年8月地市合并后我任汕头市委书记，有两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一件事是重修潮州“韩文公祠”。1984年初，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同志莅临汕头视察，我陪同到潮安等地视察并参观已年久失修又经“文化大革命”破坏而成为民办工厂的潮州“韩文公祠”旧址，总书记指示重修。汕头市委决定同时兴建韩祠碑林，汕头市委派刘麒子同志到北京和全国各地征请有关中央领导同志和名家题词作书，刘麒子因此前陪同有关名家赴北京等地学术交流，曾受到习书记的接见。这次，习老又热情接见了他，他向习书记汇报了这一工作并呈上广东省政府，汕头市委、市政府的公函和请柬。习书记认为重修潮州“韩文公祠”和兴建“韩祠碑林”是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韩愈是唐代古文运动的领袖，是一个大政治家、诗人，亦是潮州著名的历史人物，这一举措对弘扬地方文化，提高地方知名度和发展旅游事业都有好处。习书记约请文化部长朱穆之、副部长周而复等到中南海商量这件事。他在和有关领导和名家谈话时说：“韩愈很了不起，他为官清正，在潮州任职仅8个月，关心百姓疾苦，重视民瘼，历史上祭鳄鱼实际是兴修水利，把鳄鱼驱走，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潮州老百姓为了纪念他，山改名韩山，江改名韩江，山水都姓韩。我们共产党人要学习韩愈为人民群众办实事的精神。我到广东工作时间虽短，但比韩愈长，总觉得工作做得不够，今年初耀邦同志到广东检查工作时，指示汕头重修潮州韩文公祠，纪念韩愈，光扬文化，汕头的同志来京，请有关领导和名家为重修韩祠和建碑林题词作书，这是一件大好事，我不会写毛笔字，请大家来写，（他风趣地说），我可以给大家磨磨墨。”周而复副部长亦风趣地说：“现在科技进步有好墨汁，不要磨墨了。”后来，习书记还亲自写了一幅字。

第二件事是1984年10月，揭阳县经好几年的努力与省工艺进出口公司合资办了产能3万纱锭的棉纺厂，作为供应潮汕地区传统抽纱生产棉纱线原料基地。揭阳本来没有什么大工业，办这个棉纺厂很不容易，工厂刚建成，却因抽纱在国际市场已不景气，潮汕抽纱出口销售阻滞，眼看工厂就要面临破产倒闭，1300多名工人要下岗，工厂投资的钱是向银行借贷的，形势很严峻。而当时市场热销涤纶棉产品，揭阳县委、县政府经多番认真研究并报汕头市委、市政府同意决定转产缝纫机用涤纶线，技术上没问题，关键是原材料涤纶棉的进口是中央管制的，必须中央批准。

揭阳县委、县政府上报汕头市委、市政府同意并转报广东省政府同意，由汕头市委、市政府派刘麒子同志和揭阳县政府，揭阳外贸局、工业局负责同志一同上京，要求国家计委、国家经贸部、国家纺织工业部拨给进口涤纶棉2500吨以解燃眉之急。到京后，刘麒子向习书记汇报这件事情，他好像有点生气地说：“刘麒子，你是文人，怎么管起这些事！”刘麒子理直气壮地说：“我是汕头市的干部，揭阳是汕头管辖的县，揭阳有困难报经汕头市和广东省政府批准，然后上报中央有关部门，汕头市委、市政府派我和揭阳的同志一同来京办理此事。广东、汕头、揭阳期盼向您反映实际情况并得到您的关怀和帮助。”习书记听后想了想，说：“被你说服了，揭阳筹建3万纱锭厂的事我也知道，这家厂建起来不容易，不能让它垮了。”他又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办事要有长远打算，争取国家一次性拨指标只能解一时之渴，争取每年国家给生产配额的额度指标，要细水长流才能保证生产不受影响。”他当场就给纺织工业部部长吴文英打电话请她支持，吴文英说：“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得征求国家计委、国家经贸部等部门的同意。”习老又给谷牧等同志打电话并指示刘麒子到京西宾馆找正在开会的广东省委书记林若和省长梁灵光等同志签字，刘麒子按程序逐级上报到国家计委、国家经贸部基地局提意见，又经纺织工业部何正璋副部长转吴文英部长审批，最后吴文英在批示中说：“涤纶棉是国家管制的进口原料，汕头的情况应该大力支持，同意每年拨给600-1000吨涤纶棉进口指标额度。”当时，每吨涤纶棉市场差价1万多元，1000吨不得了，真正给揭阳棉纺厂解了燃眉之急。汕头、揭阳两级政府都很高兴。

他都到北京了，还很关心和支持汕头的发展，是一位真心实意为基层排忧解难的好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