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成兴是国家烟草专卖局自成立以来，级别最高的落马官员。

　　“烟草系统是政企合一的体系，权力的变现路径很短，所有环节都伴随着指标，这导致权力永远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又缺乏有效的监督，使得烟草系统的反腐难度更大。”

　　烟草局手中还掌握着地方政府的钱袋子。

　　2023年10月23日，中纪委通报，中国国家烟草专卖局原党组书记、局长凌成兴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值得注意的是，三天前中纪委宣布，中央第八巡视组巡视国家烟草专卖局党组工作动员会召开，将“突出对‘一把手’和领导班子的监督，深入查找关键岗位、重点领域的腐败问题”。

　　今年以来，国家烟草局已有多名前任官员落马。

　　原党组成员、副局长何泽华7月被查，科技司原司长张虹7月被查。凌成兴则是国家烟草专卖局自成立以来，级别最高的落马官员。

　　此前，原党组成员、副局长赵洪顺在2019年2月被查，原党组成员、纪检组组长潘家华于2022年1月被查。赵洪顺已于2020年6月被判处无期徒刑，潘家华于2023年4月被判处有期徒刑11年。

　　仕途的起点

　　凌成兴被查之前，烟草系统已经持续地震中，多位厅局级干部密集落马，遍布云南、安徽、江苏等地，其中凌成兴仕途的起点——江西更是重灾区。

　　2023年7月1日，江西省烟草专卖局（公司）原处级干部李本坚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据财新报道，此人曾担任过凌成兴的司机。

　　4月6日，广东省烟草专卖局（公司）党组书记、局长、总经理郑伟落马，他此前是江西中烟总经理。同一天，江西中烟人力资源部一级业务经理付武军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江西省上高县是凌成兴仕途的起点，他1980年参加工作，27岁便升任上高县常委、副县长。此后，他曾担任江西省烟草专卖局局长，最终成为江西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

　　2015年，凌成兴正是在江西被选举为全国人大代表，一位曾在两会上采访过凌成兴的媒体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席间讨论时，大家还是称呼凌成兴为“省长”。

　　2018年退休后，凌成兴对家乡上高依然非常关心，退休后唯一一次公开亮相就是在当地县委书记、县人大主任等人陪同下参观家乡的供水企业。

　　腐败重灾区

　　2013年－2018年，凌成兴出任工业和信息化部党组成员，国家烟草专卖局党组书记、局长。

　　他在任期间，2015年中国卷烟销售量下滑2.4%，是1995年以来首次下滑，相当于烟民减少消费600亿支香烟。

　　原因在于，2015年5月10日起上调烟草税，幅度为6个百分点，将卷烟批发环节的价税税率由5%提高至11%，并按0.005元/支加征从量税。

　　面对销量下降的趋势，一向低调的凌成兴主动接受了中共中央党校主办的《学习时报》采访，提出“防止（控烟）扩大化、片面化、绝对化”。

　　2015年全国两会时，这也成为了记者追问的焦点，什么是控烟扩大化？凌成兴回答说：“我举个例子，有人说骨质增生都是抽烟引起的，我认为这没有科学依据，您说呢？”

　　到了2017年，中国卷烟销量止跌反升，全年卖出4737.8万箱，较2016年增长0.8%。

　　在控烟的讨论中，烟草业政企合一的体制，一直都是讨论的焦点。在控烟一方眼中，政企合一的体制已成为中国控烟的最大障碍。

　　凌成兴的前任，国家烟草专卖局原党组书记、局长姜成康，对中国烟草业最大的制度性改革是力推了省级层面的“工商分离”，但改革未能再进一步。

　　凌成兴上任后，沿用此前的思路，通过兼并与联合等手段迅速扩张企业规模。

　　他上任后调研的第一站就选在了云南，红云集团和红河集团合并后，新成立的“红云红河集团”成为了继奥驰亚集团、英美烟草、日本烟草、帝国烟草公司后的世界第五大烟草集团。

　　2013年5月30日，云产卷烟大品牌培育座谈会在红河州弥勒县举行，刚刚接任国家烟草专卖局局长的凌成兴第一次发表烟草“施政纲领”：坚持“三个不变”（年初确定的指导思想不变、目标任务不变、工作举措不变）；保持“三个稳定”（稳定领导班子、稳定干部队伍、稳定职工人心）；思考、谋划、实践“三大课题”（烟草行业改革的红利在哪里、发展的潜力在哪里、追赶的目标在哪里）。

　　凌成兴任内也推行了多项改革，从2014年开始，国家烟草专卖局连续四年印发《卷烟营销市场化取向改革工作要点》，但仅限于营销层面，重点是“商业企业如何真实反映市场需求，工业企业如何及时满足需求，提升工商企业对市场需求的响应速度”。

　　与之前中国烟草直面与外资品牌竞争的“外患”不同，凌成兴面对的更多是来自内部的管理压力，在他任内，烟草系统出现了多起大案。

　　2012年，河南省烟草专卖局爆发窝案，包括原局长在内的多人被捕。还有与云南烟草科学研究院相关联的云南瑞升集团董事长杨伟祖案。

　　十八大以来，烟草系统至少已有十几名中管干部落马。

　　2020年10月被查的湖南中烟工业有限责任公司党组书记、总经理卢平，涉嫌收受贿赂4.13亿元，挪用公款1.35亿元。该案被称为新中国成立以来烟草系统职务犯罪之最。

　　一位纪检干部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了对烟草系统腐败原因的看法，“烟草系统和其他垂直管理的部门不同，它是政企合一的体系，权力的变现路径很短，所有环节都伴随着指标，这导致权力永远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又缺乏有效的监督，使得烟草系统的反腐败难度更大”。

　　烟草局手中甚至还掌握着地方政府的钱袋子。

　　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是，2015年全国两会时，曾有市长公开向凌成兴喊话，想提高卷烟生产的档次，“原来基本以代加工七匹狼为主，七匹狼税利比较低。如果下一步代生产中华烟那不得了”。

　　这遭到了凌成兴的当场驳斥，“那不可能。中华烟是烟草行业一面旗帜”。该市长笑称，“可能不可能都是（老）省长一支笔”，并提出可以投入更好的设备进行生产。凌成兴仍坚称，“你们来搞中华烟，马上把中华烟（牌子）给砸了”。

　　随后，该市长继续表示，“趁着（老）省长在总局这个位子上，某某市烟草产业链税收争取到100个亿。”

　　南方周末记者了解到，当时这一段媒体记录在凌成兴的授意下得以保留，据知情人士透露，“他可能就是想展现自己拒绝了对方这一幕”。当年提出这一诉求的市长，不久后就因牵涉苏荣案而落马。

　　文：南方周末记者 罗欢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