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卖场集体步入黄昏之际，在业内有“中国超市之父”之称的张文中仍带领物美系奔走在重返资本舞台的路上。

　　2024年7月12日，港交所更新了麦德龙供应链有限公司（下称麦德龙供应链）相关公告内容。麦德龙供应链于6月28日在港交所递交招股书，瑞银、招商证券国际为其联席保荐人。

　　麦德龙供应链首次寻求上市是在2021年3月，当时物美集团将超市业务和收购而来的麦德龙中国80%股权整合为物美科技，但聆讯期未通过，宣告失败。

　　除了麦德龙供应链，2024年4月30日，同属于物美系的多点数智有限公司（下称多点）也向港交所发起上市冲击。多点曾在2022年12月和2023年6月两次向港交所提交招股书，均因申请满6个月后无明显进展而失效。

　　招股书显示，物美集团为上述两家企业贡献了过半收入，其控股股东为张文中。

　　张文中现年62岁，1994年创办物美，早于家乐福、沃尔玛等外资卖场进入中国的时间。他将物美打造为全国性连锁超市，2003年，物美商业（01025.HK）赴港上市成功，成为内地民营零售第一股，但于2015年私有化退市。

　　零售业老将为何选择再闯资本市场？

　　剥离零售业务

　　张文中1983年毕业于南开大学数学系，并陆续拿到南开大学经济学硕士学位、中国科学院系统科学研究博士学位、美国斯坦福大学系统工程学博士后学位。

　　1990年代初，张文中回国创业，最初创办的是信息技术公司，产品是基于POS机的零售管理信息系统，但在当时的中国零售业并没有什么发挥空间。

　　出于“自己先来做一个示范商场，打打样”的想法，1994年，张文中在北京翠微路创办了物美超市，将自行开发的管理信息系统与POS机系统应用到管理之中，第一家店在1995年实现销售额近两亿元。

　　2009年张文中蒙冤入狱，物美系发展一度停滞。2018年冤案平反之后，张文中并购动作不断。物美集团先后收购了华润万家、邻家、乐天等在北京的门店，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麦德龙中国80%的股权。

　　2021年，物美集团将物美超市业务和麦德龙中德合资公司打包进物美科技赴港上市，但聆讯期未通过，宣告失败。2023年开始，物美将其实体零售部分剥离，专注于食品快消供应链业务。2024年，物美科技更名为“麦德龙供应链”，再次冲击IPO。

　　和弘咨询总经理对南方周末记者说，物美2015年从港股退市的原因是估值太低，已经丧失融资能力，如果依旧拿着原有资产再次上市，价值并不会有太大变化。“对于零售业来说，目前和线上的竞争处于很被动的状态，根本的突破和发力点就是商品供应链。”

　　据弗若斯特沙利文报告，麦德龙供应链是中国第一家将国际质量保证标准引入中国食品快消供应链行业的公司。自2007年推出至2024年6月，麦德龙供应链独有的麦咨达系统已累积覆盖超6000个SKU（零售业物流管理中常用的单位，大意为单品）。

　　招股书称，2021-2023年，麦德龙为至多超过8.8万名客户提供服务。2023年，中国500强企业中有178家企业及其联属公司是麦德龙供应链的客户。

　　不过，麦德龙供应链最大的客户连续多年都是物美集团。2021-2023年，麦德龙供应链分别实现营收278.2亿元、271.02亿元、248.58亿元，其中来源于物美集团的收入占其年度营收比均超过六成。

　　2023年麦德龙供应链收入下滑，原因系物美集团门店数量减少约15%所致。

　　中国连锁经营协会公布的数据显示，2023年，物美集团销售总额（含税）为648.9亿元，门店数量为1758个。2022年，物美集团销售总计（含税）为699.2亿元，门店数量为1578个。

　　“吨位决定地位”

　　物美超市成立的第二年，也就是1995年，外资被允许进入中国食品及连锁经营领域。家乐福当年就在北京开设了第一家门店，总部位于德国、全球第三大零售批发超市集团麦德龙也来了。

　　那一时期在家乐福就职的零售专家丁利国，见证了麦德龙进入中国市场后，对零售业带来的改变。“麦德龙与别的大卖场的商业模式有很大的不同，大卖场是针对C端，麦德龙是针对小B的商业模式。”

　　麦德龙的B端业务，服务的对象是机关单位、企业法人、小零售商以及餐饮企业。

　　文志宏1997年就进入零售业，他记得自己当年去麦德龙考察时，还是用企业的营业执照才办下来一张麦德龙的会员证。

　　“有很多团餐、学校、机关单位食堂需要这样的集中采购渠道，过去国内供应链、批发市场比较乱，麦德龙进入中国市场后，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这部分的市场需求。”文志宏说。

　　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麦德龙的供应链体系，早在十多年前，麦德龙就启用了农产品、生鲜食品类的追溯系统。“追溯系统在现在不新鲜了，但在当年，在中国市场里麦德龙是最早能溯源的企业，开了先河。”

　　麦德龙进入中国时，还曾提倡要做“透明发票”，这意味着所有的采购必须是透明的。“一开始是冲击了中国原有的批发渠道，但马上收到大量B端用户采购人员的不满，后来陷入了困境。”丁利国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2003年的媒体报道显示，麦德龙“透明发票”导致其在重庆等地区被大额退货，因为“不好报销、做账和吃回扣，使采购者无法趁机揩公家的油”。

　　丁利国认为，麦德龙TO B的商业模式，在西方是比较适合的，但并不是很适应中国。“一些企事业单位和B端的进货，自己形成了自己的利益链。此外，中国的批发市场后来非常发达，这是西方没有的。”

　　公开数据显示，2000年后，麦德龙在中国市场实现了较为稳健的增长，销售额在2008年突破126亿元，首次实现盈利。但随着中国本土零售业态的崛起以及家庭消费的增长，麦德龙开始显现出业绩乏力态势。2011年，麦德龙转向C端，开放家庭用户，但并未扭转颓势。

　　2018年，麦德龙中国要卖身的消息在零售业传开，潜在的买家有复星国际、腾讯、阿里、大润发、苏宁、永辉等一众玩家。最终，物美集团以149亿元的代价收购了麦德龙中国80%的股份。

　　文志宏说，零售行业有句话叫做“吨位决定地位”，物美收购麦德龙后，百亿规模的体量并入，对物美在整个零售行业的影响力有很大提升。“麦德龙本身的仓储会员业态，符合行业变革方向和趋势，它的会员数据也是比较优质的。”

　　丁利国认为，物美集团收购麦德龙中国，看中的是麦德龙作为全球前三零售企业的全球供应链，这是任何一家中国企业所不具备的。“不过，全球供应链对物美来说究竟有多大的贡献，可能是上市面临的一个挑战。”

　　在招股书中，麦德龙供应链拥有“全球采购能力”被多次提及。截至目前，麦德龙供应链的商品组合中包括58个国家及地区，超过3700个进口SKU。可对比的数据是，麦德龙供应链商品组合数量约为3.4万个SKU。

　　此外，与其他外资零售企业租门店使用的情况不同，麦德龙在中国一直是买地自建。“随着城市的扩张，麦德龙店面所在地是很值钱的。”

　　招股书显示，麦德龙拥有总建筑面积超50万平方米的全国物流网络，还有近120万的自持商业地产，目前主要是提供给麦德龙中国和物美综合超市使用。

　　“零售产业帝国梦”

　　2024年是物美集团成立30周年，在5月的庆祝活动上，张文中提出，零售企业高毛利的时代已经过去，必须提升效率。未来的零售业一定是追求数智化与极致性价比的。

　　物美商业2015年私有化的同时，张文中带头创立了多点，其最早是物美超市的收银工具，后来为本地零售业提供SaaS解决方案。依托于多点App，通过和大型商超合作，帮助商家实现零售数字化。

　　招股书显示，多点旗下业务构成共三大块，分别为零售核心服务云、电子商务服务云与营销及广告服务云。

　　文志宏认为，供应链以及数字化会给市场带来更多的想象空间，“物美将不错的资产剥离出来，成立第三方平台，或许可以被更多零售企业看见”。

　　成立至今，多点获得了IDG、腾讯、联想等投资方三轮六次、合计超过7亿美元的融资。据弗若斯特沙利文数据，多点是中国最大的零售云解决方案服务商，拥有13.3%的市场份额。

　　多点的业绩同样依赖物美集团。

　　2021-2023年，多点的物美系客户产生的营收分别为7.09亿元、10.69亿元和13.1亿元，分别占到多点总营收的67.9%、71.3%及74.9%。其中，最大客户物美集团贡献的收益占比高达45.3%、44.1%及53%。

　　同期，多点净利润亏损金额分别为18.25亿元、8.4亿元、6.55亿元，亏损幅度在逐年缩窄，但亏损总额已超30亿元。

　　多点在招股书中表示，公司的亏损是随着业务增长及发展而产生的开支以及综合电子商务服务的物流成本。

　　报告期内，多点的研发开支分别为6.14亿元、6.07亿元和5.51亿元，占总收益的58.8%、40.5%及31.5%；销售及营销开支分别为6.08亿元、3.07亿元和1.8亿元，分别占总收益的58.2%、20.5%及10.3%。

　　物美系近年来还参与了重庆百货（600729.SZ）的混改，并巩固了新华百货（600785.SZ）的控制权。

　　持续的并购也需要物美集团不断投入。

　　招股书显示，麦德龙供应链近三年的资产负债率高于100%。另据Wind数据，2015年-2020年，物美集团共发出33只债券，发行规模超过200亿元。

　　“对张文中而言，他想打造的是一个零售产业帝国。”文志宏说。

　　文｜南方周末记者 梅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