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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产高分剧《我的阿勒泰》,“创作的整个过程都很兴奋”

2024-05-17 18:17 来源:南方周末

  导演滕丛丛踏进戛纳卢米埃尔厅,第一感觉是神圣。这里是电影人心目中的艺术殿堂,通常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电影首映也在这里。

  法国当地时间2024年4月7日,滕丛丛执导的剧集《我的阿勒泰》在这里进行全球首映,这是首部入围戛纳电视剧节主竞赛单元的长篇华语剧集。

  卢米埃尔大厅的放映仪式感很强,主创进入厅内首先会接受所有观众的掌声,映后则继续享受他们的欢呼。“大家鼓掌的时候,我觉得再苦再累,或者说走再多的弯路,它都是值得的。因为作品面对观众的那个成就感,可以支撑我好多年。”滕丛丛告诉南方周末。

  在导演界,滕丛丛算是一位资历尚轻的创作者。2019年,她自编自导的首部电影《送我上青云》上映,随后该片入围第32届中国电影金鸡奖导演处女作奖、第22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最佳导演奖。

  至《我的阿勒泰》上映前的中间这几年,她也没闲下来。买了《我的阿勒泰》版权之后,她写剧本、选角、采风、拍摄,需要投入的事情太多,工作已然融进她的生活,但她享受创作。

  “我觉得我人生最大的一个幸运就是我喜欢做的事情,恰巧是我的收入来源,所以我在创作上是没有任何怨言的,创作的整个过程都很兴奋。”她告诉南方周末。在她看来,“日常的积累也是创作素材的积累”,她“不希望输出的是老生常谈,是特别没有意义的(内容)”。

  有这样的想法,《我的阿勒泰》自然也流露出某种创新气质,它是少有的由散文集改编而来的剧集,只有八集,总时长约300分钟,运用的却几乎是电影级别的视听语言。在滕丛丛的镜头里,有新疆阿勒泰广袤辽阔的自然风景、当地牧民的点滴生活。拥有文学梦想的少女李文秀与开小卖部的母亲张凤侠、牧民儿子巴太之间风趣美好的相处画面也被一一呈现。

剧中的李文秀。(剧组供图 / 图)

剧中的李文秀。(剧组供图 / 图)

  01“它是不同文化背景下生活的故事”

  南方周末:之前看过你的《送我上青云》,今年是这部《我的阿勒泰》。《我的阿勒泰》原本的计划是一部电影吗?怎么变成一部剧的?

  滕丛丛:其实我也是一个很年轻的导演,在别的产业可能不算年轻了,但在导演界算很年轻的,我的创作经历中可能只有电影那一部分。我从来没有拍过剧,人生规划中也没有拍剧的打算。所以我买到版权之后,第一想法就是做一部电影。

  我写过一个电影版的大纲,当时因为疫情原因,产业没有那么好,环境对文艺片来讲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大家就算有一点钱,也希望它是一个商业片,可以回本。

  我不觉得《我的阿勒泰》要做成一个情节冲突很强的商业片,在这样的考量下,我觉得做剧集会比较稳妥。

  《我的阿勒泰》原著的优点在于它有很多鲜活的人物和一个很好的背景。如果是商业片电影,强情节是必需的。我觉得剧集的话,有一个好的人物、好的背景架构比较重要,就好比很多美剧,得益于鲜活精彩的人物和架构,之后可以拍五季、十季,一直拍下去,所以我觉得它具备一个做精品短剧的原著基础。

  南方周末:你是怎么发现李娟的?

  滕丛丛:我在书店买的书啊。那个时候看到这本样书,就打开,看完之后又陆续看到很多她的书,就买了这一本书的版权。从读到李娟的书到动手做这部剧集,中间隔了好些年,中间那个时候我还在做第一部电影《送我上青云》,做完那部电影之后,我才有一些自己的钱去买版权。

  南方周末:李娟的这部散文集显然面临一个问题,要处理故事,最初它感动你的是什么,让你决意要把它拍成片子?

  滕丛丛:就是很自由的东西,它看上去是一个不同文化背景下生活的故事,但我觉得它有一个很平实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且它能够发现那些很有趣味性的文化差异,有自己的人生感悟,那个东西让我想起我的童年。

  在信息没有那么发达的时代,我们是如何去感受一棵树、一阵风、一朵花的?它有一个更广袤的环境背景。你让我去理性分析说是哪点打动我,我只能说我当下的那个感受和直觉是很重要的。

  我现在也是,看到一个故事,第一印象永远是最重要的。观众看你的东西可能就只看一遍,你不能让他回去再看一遍,你没有资格提这种要求。所以我去拍一个项目或者选中一个题材,也是问自己,我看这个东西的第一观感是什么?这个可能就是将来你要传递给观众的东西。

  南方周末:《送我上青云》是你自己写剧本,现在你面临第一个任务就是编剧,你是怎么把一部散文变成一部剧的?

  滕丛丛:这个是我的技术,我的职业和专业。我觉得哪怕是专注影像的导演,或不是自己写剧本的导演,他也应该有很好的角色设计、人物成长弧线以及周边的配角设定和人物关系网的架构,然后在这些人物关系网中去延伸出各种各样的矛盾、冲突、和解以及人物变化。

  这个是做这个职业应该具备的技术,我不觉得这个东西是特别困难的,在我看来学一学就可以做出来。但我觉得李娟那个东西是学不出来的,它是最宝贵的,因为它是从她的心里头,或者说从她这个人身上生长出来的,非常质朴,是别人模仿不来的。那个天才般的质感其实比我所谓做的这点编剧工作,要难得多了,是不可复制的。

  南方周末:李娟曾承认她的第一本书跟爱情有关,是写给她那个爱人的一本书,所以你的故事里写了爱情似乎也很正常?因为文本背后有这样的故事,里头也有。

  滕丛丛:你说到爱情这一部分,我没有跟李娟去聊过她这个故事或第一本书里面是不是有爱情这个东西,但我能够感受到它里面关于爱情的部分是比她其他的书要多的。她的《九篇雪》更早一点,写《我的阿勒泰》可能是更为成熟的年纪,但也是比较年轻的19、20 岁,在那个年纪不可能没有春心萌动这件事情,所以我觉得爱情是一个必须要讲的课题。

  我觉得爱情是人类在亲密关系中能够体会到的特别极致的情感,它是一个你了解对方和了解自己非常重要的渠道,所以我觉得要让这个人物成长,他一定要经历一次爱情,不管是受伤,还是得到了一个99%不会美满的结果。

  但我不觉得受伤是一件坏事,受伤会塑造你这个人。我们剧里面一直有句话,就是“去爱,去生活,去受伤”。里面的角色李文秀是一个创作者,她一定要去经历过,痛过和伤过,才能够蜕变。

  02“所谓的强大并不是天生没有受过伤害”

  南方周末:这个故事中的三个主演,你先确定了哪一个?

  滕丛丛:先确定的其实是于适,他是最早见的。当时他拍完《封神》,第一眼打动我的就是他的骑射技能。我是先就骑射把他定下来,后来又见了他一次,拿出剧本里的片段让他试了一次戏,就完全定下来了。他提前学了很久的哈萨克语。

  最早我觉得,既然要做一个有爱情戏份的剧,我就要设定一个角色,他一定是鲜活的、不太一样的,从女性的视角来看,也可以让别人理解为什么一下子就可以爱上这个人。我当时去阿勒泰地区采风了两次,遇到了两个当地的朋友。

  他们有一个是兽医,他在夏秋时会给那个县里的领导开车,春冬回到自己的牧场做一些优质马匹的配种和接生培养工作。后来我们又在富蕴县遇到一个司机,那个司机非常好玩,很野,很可爱,又很憨,我们打电话经常找不到他,因为他手机欠费停机,我们要先帮他充了钱,才能找到这个人。他非常不羁,但是他开车又很厉害。我就把我很喜欢的这两个采风遇到的人的性格,结合在一起,做了于适这个角色的基底。

  我是在2022年见到于适之后了解的这个演员,他身上有一个非常鲜明的特点,就是既纯真、孩子气,又很少年老成,所以我就把这个角色设成这两个特点。少年老成的部分设定成家族对他的压力,孩子气的部分就做成他天性的一部分,他毕竟是一个19、20岁的男孩,还没有经历过很多世事挫折。

于适在剧中饰演哈萨克族少年巴太。(剧组供图 / 图)

于适在剧中饰演哈萨克族少年巴太。(剧组供图 / 图)

  我见于适的时候剧本还没写完。见完他,我们又重新捋了一版剧稿,才定下来说里面的感情线是一个夯实的部分。他爸爸是猎人的角色设定,也是我在见了于适之后重新设定的。

  如果(于适演的)巴太是一个兽医,那他的骑射技能从何而来?肯定就是家族传下来、父辈教给他的,他虽然拥有这个技能,但他并不看重,也不觉得是在他将来人生规划中的,所以它会更有分裂感,这个角色就需要去选择和成长。

  南方周末:周依然是你确定的第二个吗?还是马伊琍?

  滕丛丛:马伊琍是第二个。其实我对她最初的印象是《还珠格格》里的,第一感受是非常英气。

  写张凤侠这个角色时,我们去问了马伊琍。后来我们做了第二稿剧本,出来两集之后,发给她看。她觉得挺有意思,我和制片就一起飞到上海。

  那个时候马伊琍的脚骨折了,还坐着轮椅,就这样,她也出来见我们,跟我们探讨这个角色。那一次聊的时间虽然不是很长,但是我们有很多事情的共鸣和共知是相通的,她对人生的很多见解其实也是很侠义、很洒脱的,比如说第四集,就是我们两个对恋爱脑的调侃,有我的看法,也有她的看法。

  我觉得真正勇敢和强大的人是不怕伤害的,对于很多伤害都是坦然接受的。如果活着不想有一点伤害的话,不就把自己活成机器人了吗,那人生有什么意思呢?你来了一回,就是该体验的,伤了、痛了、哭了、闹了,就过去了。人生那么长,你再继续往下走,这才是一种强大,这个是我们两个对张凤侠这个人物的一个见解。

  写完两集剧本之后跟马伊琍建立这个联系,我就觉得问题应该不大了。因为她会很爱惜羽毛,会去选择自己想要的作品来去演绎,所以我那个时候就挺踏实的。

  南方周末:李娟笔下的妈妈面对大自然、面对人群,一切都能摆平,所以当马伊琍出来的时候,这个戏立住了?

  滕丛丛:对,这还是我们刚刚说的那个见解,就是所谓的强大并不是天生没有受过伤害的强大。张凤侠你看她活得很洒脱,看马伊琍,也知道这个人背后有过无数的伤痕,她只是不把它当回事而已,或者说它只是过去了而已。这种厚重感和这种女性的真实,是我特别喜欢的。

马伊琍在剧中饰演张凤侠。(剧组供图 / 图)

马伊琍在剧中饰演张凤侠。(剧组供图 / 图)

  南方周末:周依然演李文秀,你是怎么找的她?

  滕丛丛:依然其实有很多作品了,她在业内不是一个新人。她可塑性非常强,虽说她可能还不被很多人知道,但我觉得她在演技上潜质非常好,前景无限。

  我们也见了一次,聊聊她对那个作品的看法。她本人其实输出不多,她是一个很安静聆听的人。我确定了她之后,作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给她剪一个齐耳短发,她以往所有的形象都是长发的,也没有什么齐刘海。

  在外形上,不管是张凤侠还是文秀,我们都要极大地让她们和她们以往的作品不一样,可能也是导演的一些小小的成就感吧,我希望演员塑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角色,而不是重复自己。做了这两个人物的造型之后,她们拍了定妆照,我非常高兴,觉得两个人物都立住了。

周依然在剧中饰演李文秀。(剧组供图 / 图)

周依然在剧中饰演李文秀。(剧组供图 / 图)

  南方周末:托肯这个角色戏份还挺多的?

  滕丛丛:演员非常好。在原著里她叫吐滚,是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有改嫁的困扰,大概就这两三句话。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冲突,我要把它拿出来,做成人物的一条线,并且要让她跟男主角巴太有一个亲戚关系,这样才能把所有人串起来。

  其实哈萨克族演员是非常难找的,这个民族从事演员工作的人很少。演托肯的演员阿丽玛戏很好,第二集里有周年祭上的戏,里面的女性基本都是她的亲戚,她带过来的。

  因为当地的影视产业很不成熟,很难找到有表演经历的群演或者其他,凡是有点表演经历的,我们都给安排戏份和角色,特约演员都会有两三句台词,甚至还有不错的戏份。剧中的村主任就是天山厂(新疆天山电影制片厂)的演员,村主任的老婆也跟天山厂合作过,基本上我们所有能用的资源都用上了,依然缺演员。阿丽玛特别热心,她帮我们把全家的亲戚都叫来了,沟通着把那场戏演下来。

演员海拉提·哈木在剧中。(剧组供图 / 图)

演员海拉提·哈木在剧中。(剧组供图 / 图)

  03“让它尽量贴近真实”

  南方周末:后面的故事他们要转到夏牧场去,应该是转到萨伊汗布拉克?这个地名是实有其地的。

  滕丛丛:萨伊汗布拉克是村子的名字,转场去的地方是那仁夏牧场,这两个都是有实际地名的,只是现实中的萨伊汗布拉克在富蕴县,那仁是真的对应的,它在白哈巴还要再往西北的方向。白哈巴村和喀纳斯已经接近边境线了,再往靠边境线的地方走,就是那仁夏牧场,那是一个游客进不去的地方,只给牧民放牧。

  南方周末:很可惜现实中的萨伊汗布拉克相当于在新疆阿勒泰的东北方向,项目在西北方向。

  滕丛丛:对,萨伊汗布拉克有杜撰成分,我们整个的取景地是在哈巴河县。当时采风的时候,我们绕了阿勒泰一圈,每个县都去了,吉木乃去了,书里写的富蕴县也去了,布尔津是肯定都会路过的一个地方。

  从取景上来讲,哈巴河县是特别丰富的,县里面各种地貌都有,湖泊、沙漠、戈壁、草原。我们还找到一个很重要的,就是剧情里面萨伊汗布拉克那个有白色土坯房的老村子,村子里面有一棵马头树,那棵树是真的。

  我去采风看到那棵树之后,知道了当地的典故,把它写进剧本。当时摄影老师还自己去那个村子看了一趟,回来说感觉太好了。他一路上看到过很多树,想着要不在公路边找一棵树代替那棵马头树,直到见到马头树,非常震撼,因为远远地看,不知道它有多大,走近了才知道,可能要五六个人才能环抱,树上挂了马头。

  南方周末:为了呈现大自然,你做了哪些镜头设计?

  滕丛丛:在村子里和在乌鲁木齐的戏份,比如前三集,我都还在做镜头设计。我们和摄影师每天在调配镜头,有一些想法要放进去。等到转场开始,一直到夏牧场部分,我们就不再设计镜头了,因为进入自然之后,觉得任何设计都很刻意,就随着演员去表演,我们用一种比较流动的方式去展现夏牧场上这些人的生活质感。

  演员们去了夏牧场也非常兴奋。我记得依然去到拍摄地,陷入一种很亢奋的状态。我们一开始怀疑她高反,但我们拍到两周时,她还是那个样子,对大自然有一种兴奋感。她去跟摄影师下载了同款摄影软件,后来拍完之后她去别的戏,跟我说这个软件她离开阿勒泰之后就没有打开过,但在夏牧场的时候,她就非常想记录下当时的每一刻,因为很美好。

  南方周末:你采风都去了哪儿?

  滕丛丛:我每一趟都会转一圈儿,我们在伊犁参加过婚礼,在富蕴的时候碰到人家葬礼,没进去成,就远远地看了一看。基本上能去的地方我们都去,能见识的我们都见识,有一些如果涉及隐私,人家不愿意让你知道的话,我们就尊重别人。

  我们去的时候也跟新疆的有关部门联系,他们也会派一些人,跟我们讲当地的故事之类的。我们在富蕴虽然没有找到景,但是当时负责宣传的一个老师,帮我们在附近找到一个人,叫巴合提别克,其实就是后来剧中巴太的全名。

  富蕴以前是做矿的,他很喜欢收集老物件,手上有很多矿上的人从五六十年代流传下来的老物件。我们在美术道具的置景上需求量很大,从他那儿免费借了很多老物件,比方说马灯、锦旗,还有很多照片,我们要参考他们当时的衣服是什么样的。

  所有演员的衣服基本上都是服装造型师在古着市场上买回来的,每件都是独一无二,有使用过的厚重质感,尤其是张凤侠身上所有的衣服,有很多是男款,但整体的质感很好,你觉得就是这个人该穿的。老物件里面还有他们的板凳、相册、使用的框子、篮子,自行车也有,不过可能后来没用上,因为拍摄的那个村子实在骑不了自行车,但有辆老的自行车很好看。

  南方周末:你也放进了蒙古族的生活。

  滕丛丛:因为往伊犁那边走,就是巴音布鲁克,它是蒙古族和哈萨克族相对混居的一片草原。在阿勒泰本地,有一个专门的蒙古族乡,那边也有真正的蒙古族。我们也是去了当地之后才发现,蒙古族和哈萨克族人是有联系的,这片土地上不是单单只有哈萨克族人,包括去白哈巴、禾木,看到的那些小木屋都是图瓦人的。

  如果想要建立一个真实的世界或者小宇宙,我觉得还是让它尽善尽美,能有的东西我们尽量地展现,因为故事本身是虚假的,我们能做的很重要一件事情,就是让它尽量贴近真实。

  文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向阳

  南方周末记者 翁榕榕

编辑:卢绍聪   责任编辑:于艳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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