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中国和巴基斯坦联合举行的“勇士-8”反恐演习正在进行中。

　　此次反恐联演，是中巴两国举行的第八次该系列演训。据中国国防部官网消息，演练将于2024年12月中旬结束。此间，中巴双方将按照实际作战进程组织联军筹划、实兵演练，以检验提升联合反恐行动能力。

　　巴基斯坦是中国的“全天候战略伙伴”，也是第一批加入共建“一带一路”倡议的国家之一。作为“一带一路”的重点先行先试项目，中巴经济走廊自2013年正式启动以来，已累计为巴基斯坦带来254亿美元直接投资、23.6万个就业岗位、510公里高速公路、8000多兆瓦电力和886公里核心输电网。

　　而近年来，巴基斯坦恐怖主义的阴影再度浮现。巴基斯坦安全研究中心（CRSS）发布的数据显示，2024年前三季度，巴基斯坦因恐袭造成的死亡人数已达1534人，超过2023年全年死亡人数，创下7年来新高，其中大部分袭击发生在西部边境的开伯尔-普什图省和俾路支省。

　　“对巴基斯坦来说，恐怖主义威胁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不幸的是，暴力恐袭带来的致命威胁再度蔓延。在巴基斯坦的中国公民和工人都是客人，保障他们的安全是巴政府的责任。”2024年12月3日，在读懂中国国际会议（广州）上，巴基斯坦前总理沙希德·阿巴西(Shahid Abbasi)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来自军人家庭的沙希德·阿巴西，自小就见证了中巴之间的深厚友谊。他曾任巴基斯坦商务部部长、石油和自然资源部部长，并于2017年8月1日当选巴基斯坦新任总理，任期于次年5月结束。在此期间，他亲历了“一带一路”和中巴经济走廊如何从构想照进现实。

　　谈及中巴联合反恐演练的意义，他表示，这是中巴之间的定期演习，时不时都在进行，“在巴基斯坦恐怖袭击卷土重来的背景下，此次演练将有助于填补巴反恐措施中的漏洞”。

　　1.“有人不希望巴基斯坦稳定”

　　南方周末：眼下，全球保守主义抬头，出现逆全球化趋势。这会如何影响巴基斯坦的政治、经济和外交战略？

　　沙希德·阿巴西：逆全球化基本上意味着全球的开放程度降低，但这是行不通的，一旦实现全球化，就很难再出现根本性的逆转。你可以干预这一进程，但不会奏效。发展中国家肯定会受到逆全球化的影响，比如获得资金和技术的渠道会减少。

　　南方周末：地缘政治博弈加剧之下，巴基斯坦如何定义自身的角色，以便更好地平衡与周边大国的关系？

　　沙希德·阿巴西：当今世界局势瞬息万变，尤其是受到俄乌冲突和加沙战事的影响。巴基斯坦也一直深受这两场冲突困扰。俄乌冲突之下，全球能源价格上涨，整个世界的经济都受到牵连。而加沙的灾难也是人类社会无法原谅或忘记的一场悲剧。

　　当地区局势动荡时，市场和民众生活都无法幸免。巴基斯坦一直深受地区冲突影响，不论是阿富汗还是中东的局势，都会对巴基斯坦产生破坏性影响。

　　南方周末：近些年来，巴基斯坦恐怖主义频发，会给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带来什么样的挑战？

　　沙希德·阿巴西：中巴经济走廊是共建“一带一路”的标志性工程。“一带一路”项目一直有反对者，有些人不希望它继续推进，尤其是美国在阿富汗驻军，整个地区陷入混乱时。但最终的事实却与外界对“一带一路”和中巴经济走廊的猜测不同。

　　恐怖主义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从“一带一路”倡议推进的第一天起，巴基斯坦就致力于保护在巴中国公民和工人的安全，也取得了不错的成效。但不幸的是，过去几个月里，巴基斯坦接连遭遇恐怖袭击。现在，巴基斯坦政府需要努力填补安全领域的空白。

　　巴基斯坦的反恐局势非常不稳定。随着美国从中东撤军，地区局势发生重大变化，这导致巴基斯坦一直处于反恐战争的最前线。每当恐怖组织找到时间窗口，巴基斯坦总是首当其冲。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巴基斯坦发起了非常有效的反恐行动，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并最终在2017年左右解决了恐怖主义问题。但近些年，恐怖主义再度卷土重来，而且方式与之前完全不同，我们正在努力缓解这种情况。

　　南方周末：恐怖主义为什么会卷土重来？和中东地区的紧张局势有关系吗？

　　沙希德·阿巴西：巴基斯坦深受地缘政治局势影响。无论是阿富汗塔利班重新掌权，还是伊朗的紧张局势，都会影响到巴基斯坦。与此同时，地区内还存在一些支持和资助恐怖分子的势力。这些都是我们必须应对的挑战。

　　南方周末：眼下来看，巴基斯坦面临的挑战不少，比如西北部持续发生的宗教冲突。上个月底，伊斯兰堡也出现了前总理支持者的政治示威。

　　沙希德·阿巴西：巴基斯坦内部面临政治挑战，也深陷宗派冲突，其背后可能有外国资金扶持，他们不希望巴基斯坦稳定。我们一直在设法应对，但这是一场持久战。巴基斯坦需要努力应对政治挑战，恢复完全的宪政。法治和宪政至关重要，这是巴基斯坦前进的方向。

　　2.“一个巨大的谬误”

　　南方周末：美国声称，中国在“一带一路”上对巴基斯坦的投资是一种“债务陷阱”，你如何看待这种观点？

　　沙希德·阿巴西：这是一个巨大的谬误。我一直在试图用数字来解释“一带一路”对巴基斯坦的意义。如果你看看投资情况，就会发现中国对巴发电厂的投资有多高效。如今，巴基斯坦煤电的比例要低得多，发电成本要比我们自己运营的电厂低得多。

　　此外，来自中国的融资成本要远远低于巴基斯坦当时的借贷成本。由于巴基斯坦当时的经济问题，国内没有多少资金可用。因此，当来自中国的融资进入巴基斯坦，资金更容易获得，且要比从西方借贷的成本更低。

　　出于某种政治考虑，他们将中国的投资视作从巴基斯坦获取资源。巴基斯坦人并不认可这种说法，也没有看到任何类似的情况发生。我一开始就参与了中巴经济走廊建设，这是一个非常透明、非常开放的过程。

　　南方周末：西方国家究竟在担心什么？

　　沙希德·阿巴西：他们害怕（中巴）合作。巴基斯坦是中国的近邻，历史上与西方和中国都有关系。中国从未要求建立排他性关系，而西方一直要求巴基斯坦更加依赖西方。即使我们通过招标程序与中国公司合作项目，所有设备也都来自西方。因此，巴基斯坦并非只与中国打交道，而是一个以市场为基础的体系。

　　南方周末：对于中国和巴基斯坦之间的合作，你有哪些期待？

　　沙希德·阿巴西：我们希望巴基斯坦和中国政府能够共同努力，推进“一带一路”第二阶段的建设，更专注于小规模干预，或者说更激进的干预，这些干预措施可以快速落地，同时将关注巴基斯坦的工业化。这正是巴基斯坦落后的地方。巴基斯坦迫切需要中国的经验和专业知识来有效发展工业，以便能够与全球市场竞争。

　　3. “中巴合作很成功”

　　南方周末：你来自一个军人家庭，从父辈到你，都见证了中巴关系的日益紧密，你能向我们讲述一下你一家和中国的故事吗？

　　沙希德·阿巴西：我来自巴基斯坦山区，部分家庭成员是军人，包括空军、陆军、海军等。1966年，我父亲第一次到沈阳，为巴基斯坦采购F6-战斗机。他在中国待了一段时间，和中国空军一起接受训练。

　　1973年，中巴两军高层首次接触，我父亲也在其中，他见到了毛泽东主席和周恩来总理。我那时候上十年级。父亲告诉我，虽然当时中国人均收入只有巴基斯坦的一半，但领导人的想法非常超前，中国很快就会发展成一个非常强大的国家。种种进步的迹象在当时就已初步显现。而在接下来的40年里，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创造了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发展奇迹。回过头来看，这种快速发展的迹象在当时已经显现。

　　我是在1978年到中国旅游，那是我还是一个学生。在那趟旅行中，我几乎走遍了整个中国，从东到西，从北到南。当时中国还是农业国家。但是今天，中国已经发生了巨变，这一切都归功于中国人民和他们的领导者。

　　我上一次来中国是在大概五六年前，当时我在巴基斯坦经营一家航空公司，我们考虑开通飞往广州的航线。广州是中国进出口的枢纽，很多人从巴基斯坦飞往广州。遗憾的是最后没有实现，不过我也看到了广州这些年的进步和变化。

　　南方周末：你执政期间为推动中巴关系和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作出了积极贡献，你如何看待“一带一路”倡议和巴基斯坦发展战略的契合度？

　　沙希德·阿巴西：第一个是基础设施。过去我们严重缺电，而且没有任何火力发电厂。中巴经济走廊开启后，我们已经建立了3座电厂，可合计发电约4000兆瓦。相关的发电项目不仅提供了丰富的电力资源，而且实现了我们国家发电基础的多样化，摆脱对石油、天然气和其他能源的依赖。这是一项非常成功的投资，而且还推动了巴基斯坦煤炭产业的发展。此外，在“一带一路”倡议下，我们还修建了高速公路，开发了港口、机场等。这些投资项目都非常成功。

　　其实，“中巴经济走廊”只是共建“一带一路”的一部分。除了物质和基础设施层面外，“一带一路”倡议还包括很多其他内容，比如创造更多发展与贸易机会，形成更长远的共识等。

　　基础建设对巴基斯坦很重要。巴基斯坦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人口正在快速增长。人口增多，意味着更多的火车和公路运输，更高效的发电。而这些正是中国擅长且经验丰富的领域，巴基斯坦可以从中受益。

　　南方周末：在你看来，中巴经济走廊都取得了哪些成就？

　　沙希德·阿巴西：成就很多。这其中既有中巴经济走廊相关的合作，也有范畴外的合作。

　　中巴经济走廊项目经批准后，很快便开启建设。从首次会议召开到首个项目交付，只花了不到两年时间。就像我说的，这个项目帮助巴基斯坦建立了电力系统，让我们能够克服能源短缺，而且发电成本非常低。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巴合作很成功。

　　其次，除了中巴经济走廊外，我们也与很多中国公司开展了不同的合作，其中也包括一些私营公司。此外，我们也得到了中国以外的第三方投资。中巴经济走廊不仅限于中国投资，第三方投资也可以由此进来。这一点非常独特，我希望未来能进一步拓展。

　　文｜南方周末记者 王航 毛淑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