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点,处理完危重患者的紧急情况,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ICU医生蔡水江回到房间,累得倒头就睡。
生死抢救,总是发生在人们猝不及防的时候。疫情发生以来,他与同事们经历了很多这样忙碌的日夜,一次次将危重患者从生死线上拉回。
这里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也是疫情风暴中医患的“临时家园”。南方日报记者连续10日,蹲守在医务人员战斗的隔离病房和集中居住的酒店,直击他们从死神手中抢夺生命、用温情化解恐惧的救治一线。
“我过来了,而且活得好好的”
“易烊千玺的小可爱们,加油!”2月17日上午,进隔离病区前,1992年出生的护士曾婧莹特意在她的防护服背上写下这句话。
7床患者文文跟她年纪相仿,也跟她一样是易烊千玺的粉丝。前段时间,广东一名在武汉一线的女护士在防护服上写“胡歌的老婆”,获得了演员胡歌的回应,曾婧莹也想用这一招来逗文文开心。
“来看看这是什么?”推着放满药品和仪器的小推车,曾婧莹雀跃着进了病房,转过身展示自己准备的“惊喜”。
正坐在病床上发呆的文文一下子尖叫起来。她高兴地拍拍手,拿过笔,将易烊千玺的名字画上一个爱心,“我们要一起来@他!”病房内顿时欢声笑语。
隔离病房内,有生死时刻,有恐惧紧张,有孤独低落,但医护人员们都竭尽全力,让病房内流动着温情。
“来,喝一口。”护士小心翼翼地将吸管塞进老人的口中。90岁高龄的危重患者李光(化名)不爱吃饭,不利于身体恢复,护士总是想方设法哄他多吃一点,一勺勺喂给他。
虽然合并了十多项基础疾病,病情一度危重,但在医护人员的精心照料下,李光坚强地熬了过来,如今病情明显好转,从ICU监护单元转入了过渡病房,有望近日治愈出院。他笑着说:“这个病,我不怕!”
王建说,很多患者刚来时,充满着恐惧和绝望。有些人一来就写遗书,有的见到医生就会哭,也有一些人拒绝治疗,“要死就死了”,有些患者已经低氧了却死活不愿意吸氧……
医护人员不仅治疗身体的病痛,也疗愈着他们心头的恐惧与创伤。
每次查房时,一个80多岁老太太就拉着医生护士的手不让离开,一离开就哭。这个老人从武汉过来广州看病,难以接受自己被隔离治疗的事实。为了让老人家放心,蔡卫平就安排人专门在她的病房一直陪着她,直到她适应这里的生活。
无法预判病情走势,又没有特效药,许多患者充满不安,甚至对治疗失去了信心。在查房时,有一个重症病人跟蔡卫平倾诉:“2003年的非典我躲过去了,2019年的新冠病毒我没有躲过去,我可能走不出去了。”
蔡卫平停下来,讲起了自己感染了“非典”的亲身经历。“那时候,从床到厕所,就这么几米的距离,我竟然用了30分钟的时间才走到。”蔡卫平望着他说,“但是你看,我过来了,而且我现在活得好好的。”
听完,患者眼神里闪出了光芒,那是活下去的希望。
每天都在与死神“较量”
2月13日晚上10点,仪器的警报声打破了病区夜晚暂时的宁静。蔡水江立即穿上防护服冲进了ICU病房。
6床的患者病情危重,前不久上了ECMO(体外膜肺氧合)支持。但他的心脏功能越来越差,医生将ECMO从单纯支持肺脏功能的VV模式,改为能同时支持心肺功能的VAV模式。
VAV模式是ECMO最为复杂的模式,需要经验丰富的医生仔细调整患者血流中分配给心脏和肺脏的流量。稍有不慎,就会给患者带来生命危险。
蔡水江看到,此时患者左侧的皮氧(经皮血氧饱和度)有99%-100%,但是右侧皮氧已经测不出数值,意味着他的全身循环出现严重问题,需立即调整参数!
他一边观察病人的生化、血气改变,心率、血压、皮氧等多项指标,一边做精细的调整。直到凌晨3点,患者的情况稳定下来,左右侧皮氧都接近99%-100%的水平,蔡水江才走出病房。
作为一名负责管理所有上了ECMO的危重症患者的ICU医生,蔡水江每天都在与死神较量。疫情发生后,他把刚刚怀有3个月身孕的妻子送回了老家,自己全心全意投入疫情一线战斗。
即使没有排班,他也一直在隔离病区“泡”着,每天都超过12个小时,回到医院给医务人员租住的酒店时,最早也要晚上10点后,有时候他就直接睡在医院的值班房。
“天空中的星星很漂亮,我在想你。”妻子不时发来一些浪漫的信息,然而蔡水江总是来不及回复——进病房不能带手机,出来吃个饭又进了病房,回到房间休息时,妻子早已经睡着。
对妻子有些“粗枝大叶”的蔡水江,对病人的每一项指标却都体察入微。他说,ICU的病人需要医生时刻密切监测生命体征,“要到床旁去看,摸摸病人的温度,听听他心肺的声音。”
蔡水江说,有时候虽然指标显示正常,但其实病人可能已经处于代偿的极限状态,“如果不常常去观察病人,可能他一下子血压就完全掉下去,很难抢救。”
广州八院新冠肺炎患者的第一例气管插管、第一例深静脉穿刺与第一例ECMO,都是由蔡水江来完成。
气管插管是ICU里最危险的操作,病人的呛咳会产生含有大量病毒的气溶胶。如果吸入,极易发生感染。非典时期,很多医务人员被感染就发生在气管插管时。当年,每给一个重症病人做气管插管,就会倒下两三个医务人员。
做第一例新冠肺炎气管插管时,一开始,蔡水江也有点紧张。但病人已处于濒死状态,如果不气管插管,肯定就没命了。穿戴好防护服,戴上正压头罩,准备好纤支镜……10分钟内,蔡水江就冲进了ICU病房。
经常参与禽流感、流感病人的抢救,蔡水江已经很熟悉气管插管的流程。一系列操作流畅完成,全程只用了不到2分钟。
维持生命呼吸的氧气经管道直接送入肺部,患者的血氧情况立即改善,呼吸窘迫的症状也消失了,死神再次退却。
进去就忘了他们是隔离病人
晚上8点多,在广州八院嘉禾院区急诊科对面的一家连锁酒店,31岁的妇产科护士奚惠子拿出了奶瓶和泵奶器,开始泵奶。
大年初三开始,该院妇产科11名护士支援收治新冠肺炎患者的隔离二区。女儿刚9个多月大,正处于哺乳期的奚惠子毅然加入“战队”:“有什么疫情的话肯定是我们先上的”。
此后至今,她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了,一直住在医院附近的酒店,每天在病区和酒店间“两点一线”。她每天坚持泵奶保持泌乳,等疫情结束了,还可以继续给孩子喂养母乳。
广州八院包下了附近三座酒店,全部用于医院医务人员集中居住。在前线战斗的绝大多数医务人员,都住在这“临时家园”中。“家里有老有小,我就怕自己有什么问题会传染给他们。”奚惠子的话代表了大多数医务人员的想法。
虽然是妇产科的护士,但在隔离病区内的工作,她也并不陌生。2014年,广东防控埃博拉疫情输入时,奚惠子在ICU轮科,参与了排查疑似病人的工作,也是每天穿着严密的防护服去收治疑似病人。在妇产科工作时,她也常与艾滋病感染者打交道。
刚收第一批新冠肺炎病人的时候,年轻的护士都比较紧张。隔离二区一个22岁的小护士,在第一次进隔离病房护理病人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说,“我害怕”,最后由病区主任关玉娟陪她一起进去。
在隔离病房里,护士冒着暴露在病毒中的风险,承担着最辛苦的工作,治疗、护理、照顾患者的吃喝拉撒……进去一次至少要4个小时。
出来时,防护服早已把全身都闷出了汗,脱掉后,全身又湿又冷,面屏上也全都是水汽。为患者留痰标本、做纤支镜和有创穿刺等操作时,都会产生含有大量病毒的飞沫、血液、气溶胶等,风险很高。
随着病人越收越多,一切都步入了正轨,大家也都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当我们穿上防护服走进去之后,已经忘了他们是需要严密隔离的病人,跟平常一样的对待。”ICU隔离一区护士长廖雅说。“自己做好防护,就没有那么担心了。”奚惠子说。
如今,近一个月未见,奚惠子很想念女儿。跟女儿视频时,女儿虽还不会说话,但看到妈妈就整个人往手机上扑,手往上摸。每到此时,奚惠子就觉得非常舍不得,“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疫情结束之后,第一时间回家看她。”
南方日报记者 李秀婷 朱晓枫 通讯员 贾卫东
摄影:张梓望 李细华 郑一见 张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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