脍炙人口的诗篇《未选择的路》中有这样一句：“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如果说癌症治疗领域是一片树林，那么抗癌细菌疗法便是当中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

　　抗癌细菌疗法的原理，是用细菌来“吃”掉癌细胞，或者将细菌作为载体推进创新药研发。近两年，国际学术期刊《细胞医学报道》杂志（IF:16.988）、《细胞死亡与疾病》杂志（IF:9.0）报道了一款来自广州黄埔的溶瘤细菌在研新药，它将给实体瘤患者带来新希望。

　　这款名为桑美威克的活菌药物有望应用在大部分实体瘤的临床治疗中，对小细胞肺癌等传统疗法治疗效果有限的癌症表现出很好的药效。目前，这款新药已处于二期临床试验阶段，计划2025年在国内外同步申报上市。

　　与此同时，桑美威克也和所有国产创新药面临着同样的难题——如何飞跃从实验室到市场的生死关口，真正实现商业化、产业化，为恶性肿瘤患者带来福音？

　　“饿死”癌细胞的疗法

　　抗癌细菌疗法实际上是个“百年老方”。19世纪末，美国纽约骨外科医生威廉·科利研发了世界上最早的癌症疫苗菌液制剂“科利毒素”。不过，由于细菌本身带有毒性，治疗效果个体差异性大、重复性差，加之同一时间放化疗手段兴起，抗癌细菌疗法坐上了“冷板凳”。

　　随着基因工程技术的出现，上述问题得到改善。但碍于难以找到以细菌治疗癌症的高效作用机制，抗癌细菌疗法领域鲜有涉足者。

　　2010年，一次“失败”的实验，让时任美国匹兹堡大学细胞与生理学系终身教授赵子建敲开了研发抗癌细菌疗法的大门。

　　彼时，赵子建想研发一种诊断试剂，用于检测病人体内实体肿瘤大小的变化。他给实验鼠注射了能够释放甲硫氨酸酶的细菌，本来只是为了先改变肿瘤大小，再开展后续实验，却发现小鼠体内的肿瘤细胞被这种酶彻底清除了。

　　既然肿瘤细胞的生存如此依赖甲硫氨酸，那么，基于这一原理研发的抗癌药物，是否也会有很好的疗效呢？当时，全球不乏企业在抗癌细菌疗法领域布局研发，但以上述作用机制为依据的研发，尚是一片处女地。

　　自此，赵子建转向了抗癌细菌药物的研发。2013年，他回到中国，继续带领团队进行相关研究，并于2016年在广州黄埔区创立了华津医药，基于肿瘤细胞的生存高度依赖甲硫氨酸这一代谢特点专攻抗癌创新药。

　　十年磨一剑。2024年，华津医药研发的溶瘤细菌桑美威克获批在中国大陆、中国台湾和美国进行静脉给药和瘤内给药治疗多种实体瘤的I/IIa国际多中心临床试验（MRCT）。在这款药物中，经过基因改造的沙门氏菌相当于“交通工具”，将甲硫氨酸酶送入患者体内。它通过水解肿瘤生存高度依赖的物质——甲硫氨酸，达到“饿死”肿瘤目的。由于大多数肿瘤对甲硫氨酸具有依赖性，因此桑美威克是一种广谱的抗肿瘤药物，能用于治疗多种不同类型的癌症，将突破终末期癌症“无药可用”困境。

　　在临床试验中，这款溶瘤细菌药物已观察到积极疗效和安全性，计划最快从2025年开始，针对骨肉瘤、肝癌、小细胞肺癌、头颈鳞癌等多种适应症申请上市。

　　全球多地同步开展临床试验

　　实验室之外，国产溶瘤细菌新药故事还有B面——在投资寒流中，“烧钱”的研发型药企如何守护现金流？

　　过去两年，国内生物医药市场正值寒冬。在融资大环境“缺钱”之时，华津医药刚刚迈进新药研发最“烧钱”的阶段——临床试验。

　　华津医药副总裁黄炜表示，过去两年，公司“逆寒流”完成两轮几千万美元级别的融资，用于桑美威克在全球多地的临床试验。

　　资本“捏紧钱包”，为何却愿意投资这款在研新药？

　　在两轮几千万美元级别投资里，国内投资机构稳正资产都重仓领投。“创新药必须具备全球范围专利布局、有庞大市场刚需未被满足、新机制新靶点新技术平台、有独特临床价值等要素。”稳正资产创始合伙人陈义枫曾表示。

　　深究其中，桑美威克是一款“first-in-class”（下称“FIC”）候选新药，且出海路径明晰，或是华津医药拿到“热钱”的关键原因。

　　FIC药物是指使用全新的、独特的作用机制来治疗某种疾病的药物，是一类彻底的创新药。长期以来，国产创新药多为“me-better”（同类更佳），即在全球目前已推出的创新药基础上，优化出更好的疗效。据悉，2023年获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上市的国产FIC药物仅有五款。

　　作为一款FIC候选新药，桑美威克有望作为首个进入全球市场的FIC药物，在一段时间内享有市场领先地位，从而获得更高的价格和更大的市场份额。

　　此外，迫于资金压力，当前许多中国创新药企被迫将处于临床前或临床早期的在研药物卖给跨国药企。但华津医药出海的姿态更为积极主动——计划推动桑美威克在海外获批上市后，再考虑将产品的海外权益出售。一般而言，药物越到临床后期，交易价格越贵。

　　为了顺利推动桑美威克在海外获批上市，除了在国内外同步开展临床试验外，桑美威克在美国、日本、澳大利亚等国家都已申请并获得发明专利保护，并已取得美国FDA对治疗转移性骨肉瘤、复发/转移性头颈鳞癌的2个快速通道认定（FTD）。此项资格有助于加速药物在美的后续研发和批准上市。

　　“我们是一家以研发为驱动的Biotech（生物科技）公司，不是一家以药品销售为主的公司，所以我们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会把产品进行对外合作授权。通过授权合作，我们拿到资金就可以投入更多新产品的研发。”接受记者采访时，黄炜这样解释桑美威克出海背后的考量。

　　实际上，这一考量也与全球的创新药产业链分工格局相符。在新药研发生态高度成熟的美国及欧洲市场，研发型企业专注创新技术开发、大药企负责药品的后期临床开发及商业化，已经是一种比较成熟的新药研发生态。

　　走向商业化

　　对于桑美威克而言，“冒险”之旅还远未结束。一款创新药的商业闭环包括了投入、研发、生产、销售、再研发等环节。闯过基础研究、融资等关卡，后续的获批上市、市场支付方式等环节，都考验着桑美威克能否成功实现商业化。

　　如何完成商业化闭环，这也是许多国产创新药共同的烦恼。

　　今年7月5日，国务院总理李强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通过《全链条支持创新药发展实施方案》。会议指出，要全链条强化政策保障，统筹用好价格管理、医保支付、商业保险、药品配备使用、投融资等政策，优化审评审批和医疗机构考核机制。

　　在省市层面，北京、广州、珠海等城市也纷纷出台相关政策，全链条支持创新药发展。

　　政策利好之外，行业内部期待能尽快迎来具体支持举措。“很多创新药企的创始人是科学家，并不擅长把产品推向市场，例如在申请药品生产许可证、药品注册证等方面，他们其实有很多困惑，创新药企尤其需要在对接市场方面的全方位帮助。”广州莱迪生命健康城总经理刘狄表示。

　　不久前，华津医药收到了一个好消息，桑美威克入选了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审评检查大湾区分中心重点品种服务清单。据悉，针对入选清单的药品，分中心将专人对接、有限服务，单独为其在研发和申报阶段所遇到的问题，提供沟通指导服务。

　　科研、资金、政策……除了这些，进一步完善创新药商业闭环、培育出具有全球竞争力的创新药产业，还需要什么？

　　“耐心。”面对记者提问，黄炜毫不犹豫地答道。

　　南方网、粤学习记者 刘思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