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6月中旬,巴金到访广州。他在《广州二月记》中记录了光顾一酒楼的见闻:“那酒楼是一所很华丽的旧建筑,大约从前是一所富家公馆。里面有楼有阁,有廊有厅,有天井,有树木。我们登了楼,进了一间很精致的楼房。大家坐下来,开开电风扇。露台上摆了好几盆鲜花,檐下垂着竹帘,把阳光阻拦了。听不见一点闹声,这地方倒还清静。”
巴金去的是广州民国时期的一类“网红餐厅”——园林酒家,这类酒家常常见诸于上世纪初到访广州的名人日记、见闻中。鲁迅、郁达夫、郭沫若等都曾光顾园林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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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农家乐”受欢迎
地处岭南的广州一年四季天气和暖,绿叶常在鲜花常开,素有“花城”的美誉。因而人们喜欢在接近自然之地相聚饮食,一边饮茶品美食一边赏景。
广州酒家企业集团有限公司原董事长、总经理温祈福回忆,在上世纪初,广州最有名的四大酒家是南园、文园、西园、大三元,其中南园、文园、西园均是园林式酒家。开办于1912年的南园最大,东西两坊可摆上百余席,以红烧鲍片和白灼响螺片两道菜最为有名。鲁迅、郁达夫等人也曾到这里饮茶。
在广州鲁迅纪念馆里,名为《在钟楼上——鲁迅与广东》的展览展示了鲁迅在广州短暂居住9个月的市井生活。
许广平曾在给鲁迅的信中反复向其介绍羊城的吃食,她写道:“三个人在北园饮茶,吃炒粉,又吃鸡,菜,共饱二顿,而所费不过三余元。”
这里的“北园”,便是当时的北园酒家。鲁迅钟爱“早茶”,闲暇时间便喜欢上茶楼去。和孙伏园等人游小北时,他就光顾了此前许广平提到的北园。当时的北园是由时任广州市商会会长邹殿邦祖父的私宅改建的。
在北园吃饭,可以在酒家开辟的菜园里采摘新鲜蔬菜,由厨师做成菜肴,菜鲜味美,很有趣味。据统计,短短9个月间,鲁迅曾到过的广州茶楼饭店就有十多家。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南园、北园被炸毁,这些享誉一时的园林酒家随着战火而渐渐消失。
北园酒家受梁思成赏识
1947年,北园酒家在原址附近重新开业。同年,在广州西边的荔枝湾畔,李文伦、李声铿父子创办了泮溪酒家。
在泮溪酒家工作超过50年的总顾问黎天焯介绍,创办之初的泮溪酒家,是用竹木松皮搭盖于荷塘之上的大棚寮,约1000平方米,就是一家“乡野小酒家”。
1957年,在岭南园林建筑师、中科院院士、时任广州市城市规划局总工程师莫伯治主持下,由国家投资先后对北园酒家、泮溪酒家进行改造与扩建。
为保留岭南园林的特色,莫伯治和施工人员先后十多次到珠江三角洲的农村收集农民拆旧房时留下的砖瓦、满洲窗、家具等物件,重新设计加工后,用到北园的改造中。
当时不足2000平方米的北园酒家里,集合了岭南建筑的精华。大门的门扇是江孔殿旧宅中的原物,是广州现存唯一的一对铁力木雕花大门扇。
梁思成曾表示,北园是他在广州“最赏识”的建筑,“是建筑与园林环境融为一体,而又有强烈地方风格的作品。”
泮溪的改造与接待外宾的需求密不可分。1960年7月1日,泮溪酒家竣工开业,成为全国最大的园林酒家。
改造中,最有趣的是置于假山之上的贵宾厅。走进一看,大面积成套的满洲窗装点四壁,精美的木雕檐楣透露着古朴与精致。贵宾厅左侧的墙上,挂着郭沫若的亲笔诗。
厅堂中摆放着明清时期的家具,价值不菲的摆件,真实复原了岭南大户的生活场景。现在,这间贵宾厅已被列为广州市文物保护单位。
作为外国来宾定点接待场所的泮溪,在入室大厅一侧的墙上,还保留着德国前总理科尔、日本前首相海部俊树、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等人士到访泮溪的图片。泮溪也逐渐成为外国人了解传统粤菜和岭南建筑艺术的一个窗口。
德国前总理带火一道菜
“饮茶到泮溪,吃饭到北园”。
泮塘马蹄糕是泮溪的招牌。原材料选择泮塘盛产的“泮塘五秀”之一马蹄。现在去泮溪就餐,推荐你点上一道“八大名菜”之一的科尔牛柳。
1993年11月19日,时任德国总理科尔突然到访泮溪酒家。据当时为科尔点菜的黎天焯回忆,科尔提出想吃一道用水果、牛肉做成的菜肴。
黎天焯便和厨师商议,用咕噜肉的做法给科尔做了一道咕噜牛柳。科尔品尝后,大赞“OK”,还兴高采烈地表示再加一份。餐毕,他走到柜台前给了小费,还跟接待的工作人员合照留念,并写下留言——对你们的热情接待表示衷心感谢。
黎天焯说,科尔吃过这道牛柳后,许多媒体记者慕名而来要点这道菜,随后,泮溪酒家的厨师们便把此菜命名为“科尔牛柳”,并逐渐成为“八大名菜”之一。
上世纪90年代起,泮溪也在菜品创新上奇招百出。反映清代宫廷盛筵的“满汉精选宴”、依据中国民间神话“八仙故事”设计的“八仙宴”等特色筵席层出不穷。
和泮溪的融合创新不同,改造后的北园则更倾向于保留传统粤菜的老味道。
北园酒家总经理雷良介绍,北园的菜单里至今保留两道应时菜:冬季的蛇羹和夏季的冬瓜盅。
“古老建筑配老牌粤菜”是雷良的经营理念。他说:“我们主要想做需要传承下去的菜品,要把传统粤菜发扬光大。”
承载着岭南美食、建筑文化的园林酒家,如今,在时代的浪潮中依旧保持着蓬勃的生命力,生生不息,每到周末节假日,广州的园林酒家依旧人声鼎沸,一座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