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空俯瞰拱北口岸，珠澳之间只隔着一道小小的界碑。每天清晨，一群孩子如刚出笼的小鸟叽叽喳喳着“飞”到这里，到了傍晚，又如倦鸟归巢般渐次散去。

　　这是5岁小男孩刘子骐必经的上学路，沿途还会碰上穿着各色校服的孩子，子骐并不孤单。据珠海边检总站统计，日均约5000名跨境学童从拱北口岸去澳门上学，同在珠澳交界的横琴、茂盛围、港珠澳大桥口岸也有学童往返通关。

　　他们是两地婚姻的结晶，他们在双城边界上成长，见证了“一国两制”在澳门的成功实践，也为珠澳情谊增添了一抹青春的亮色。

　　“三点一线”的上学路

　　12月2日早晨，初冬的珠海降温了，风刮得子骐缩了缩脖子。

　　按惯例，子骐得6点半起床。但这天起晚了点，匆匆吃了一口外婆做的早餐，睡眼惺忪的他就被外公牵着出了门。

　　从侨光小学公交站坐三站路，再步行到拱北口岸通关。因为没到七岁，子骐只能跟着外公走人工通道。等祖孙俩出了澳门关闸，时针已经指向7时50分，比平时晚了二十来分钟。幸好子骐就读的澳门海晖学校就在关闸广场附近，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再走一截楼梯就到了。

　　一到校门口，子骐就撒开外公的手，兴冲冲跑了进去。从幼高班开始，孩子们就要离开家长的怀抱独立进校，子骐也不例外。

　　在海晖学校，像子骐一样的跨境学童有200多个，占了全校近半数。校长戴灿林告诉记者，大部分孩子都住珠海，最远则来自中山，上学得起更早才行。

　　5岁的俊羲和7岁的俊义，不仅和子骐是校友，还有着相似的成长经历：父亲是澳门籍，母亲是四川籍，住在珠海，学在澳门。不同的是，两兄弟的家就在口岸广场附近，下楼走到出境大厅5分钟就够了，早晨可以比子骐晚半个小时起床。“当初就是想着接送方便，挑了离口岸最近的公立学校，”妈妈黄橙橙说。

　　相比哥哥们，2岁的安安算得上幸运。每天，安安跟着爸爸的车去上学。从横琴口岸附近的住宅小区驶出，通关后开上莲花大桥，十几分钟就到了安安在氹仔的托儿所。

　　珠海的家、口岸、澳门的学校，连成了这群孩子每天的“三点一线”。尽管路途或近或远，频繁通关往返依旧让孩子们倍感疲累。子骐偶尔抱怨，妈妈李欧总安慰他，“每个小孩都一样”。小俊羲也会每天问妈妈：明天上不上学，还要上几天？面对小男孩稚嫩的发问，黄橙橙也会心疼，但她想了想说，“累有累的价值，不妨当作锻炼”。

　　虽然有成长的烦恼，但俊羲也能从跨文化环境中收获不一样的快乐。一开始上学听不懂粤语的他，现在已经能在几种语言中熟练转换，还交到了很多新朋友。前不久，澳门举行葡国嘉年华，小家伙一开始怯场，当看到爷爷奶奶都在游戏中收获了奖品，也忍不住参与进来。

　　望子成龙的父母心

　　每一个跨境学童家庭背后，都有一颗望子成龙的父母心。

　　为了照顾两兄弟，黄橙橙当了七年的全职妈妈，接送孩子、辅导学习是她的主业。上小学后，俊义面临更多课业压力。下午5点半到家，换下校服，第一件事就是坐到书桌前。写完作业后，还要为单元小测做准备。“从进幼儿园、小学开始就要面试，进去了成绩不及格还会被留级。”这让橙橙丝毫不敢大意。

　　为了辅导方便，她规划着把俊义的课程提前学一遍：辅导英文，她专门下了个词典APP，从一年级的单词开始学；辅导数学，她就出同类题给孩子做，教他举一反三；孩子不会看图写作，她就耐心地解释图中人物在做什么，启发他的想象力。

　　往往要到晚上9点半，孩子们都睡了，橙橙才能有自己的时间。“这在别人看来很辛苦，但我觉得值得。”

　　为了孩子，李欧同样吃了不少苦。3年前，李欧的丈夫意外离世，当时子骐还不到两岁，懵懂的他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后来妈妈就开始外出工作，自己则由外公外婆从四川老家赶来照顾。

　　李欧在澳门某大型酒店工作，繁忙的倒班安排下，她经常“出门孩子还没起，回家孩子已睡着”。颠倒的作息让她和子骐很难步伐统一，这让李欧深觉遗憾。“只能休息日陪他出去逛逛，想多辅导他学习却不够时间。”

　　尽管如此，李欧从未有过放弃的念头：“再累再辛苦都不会放弃，为什么要放弃？”在李欧看来，在澳门上学对子骐未来的发展有不少助力。“无论是出国读书，还是回到内地，跨境的教育背景能够让子骐的选择更加多元。”

　　另一方面，澳门实行从幼儿园到高中15年免费教育，升学压力较小，也是不少家长的现实考虑。“进了一个学校，正常情况下会一路升上去。” 安安的爸爸刘懿德说。

　　此外，澳门教育着重培养孩子的综合能力，教学方式灵活多样，这也是他看重的。“为了培养孩子们的环保意识，学校会带他们到海滩上捡垃圾。”最近，安安还在托儿所学到了整理东西、阅读书籍，这让刘懿德很是欣慰。

　　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

　　“每天送孩子上学，说起来要过个口岸，其实就像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黄橙橙这样形容珠澳之间的近在咫尺。

　　2011年3月，拱北口岸开辟学童专用通道。每天早晨6点到8点半，下午4点到6点，都是学童通道的开放时间。一般设置2至6条通道，视客流量情况而增减。每逢学童集中过关的时段，口岸就溢满了欢声笑语。

　　黄橙橙因此享受到学童通道的便利。“通道只面向学童和家属开放，通关不用排长队，很方便，7岁以上小朋友就可以自助过关。”

　　据珠海边检总站统计，通过专人专道专办的形式，让孩子们的上学之路更加顺畅，学童通道每年惠及跨境学童180万人次。

　　不知不觉间，李欧来到珠海已经快10年了。在她的印象中，以前，从拱北口岸拿着纸质版证件去澳门，光排队就要一个小时，遇上高峰期要排两三个小时。后来，随着电子证的普及、自助通道的增多，口岸通关越来越快。“珠海和澳门，越来越像一座城。”

　　澳门回归祖国20年来，高速发展的奇迹让世界惊叹。而随着粤澳合作的深度推进，在广东投资置业的澳门同胞越来越多，跨境就读学生也呈现逐年递增之势。澳门统计暨普查局公布的数据显示，2018年11月，有15329名澳门居民在澳工作或就学而在临近的珠海及周边地区居住，按年增加9.3%。

　　“弟弟说，珠海是第一个家，澳门是第二个家。”在一关之隔的珠海置业，相比澳门房价更低，居住环境更好。黄橙橙告诉记者，她身边就有很多类似的双城家庭。

　　刘懿德也发现，在横琴，跨境学童的面孔越来越多。横琴口岸虽没有专门的学童通道，但从2013年起就推出了允许10周岁以下孩童随车验放的便利措施，安安不用下车就可以一路到学校，这让他放心了很多。

　　而眼下，刘懿德十分期待新横琴口岸的启用。按计划，莲花口岸将搬迁至横琴，新口岸将采用“合作查验，一次放行”的便捷通关模式。“通了口岸，安安上学应该会更近。”

　　“未来，珠澳跨境学童将越来越多。我们会进一步优化服务，让孩子们过关更快，笑容更甜！”拱北边检站执勤四队副队长林必达说。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跨境学童部分采用化名）

　　口岸边的澳门海晖学校：

　　半数学子跨过关口来读书

　　12月的珠澳，天气已转凉，学童们穿上厚厚的冬季校服。

　　从珠海出发，经拱北口岸过关后，只需步行几百米，刘子骐便到达了就读的澳门海晖学校。这所成立于1989年的私立学校，前身为渔民子弟学校，位于北区关闸广场新宝花园大厦二楼，是澳门本岛距离珠海最近的学校。

　　因为临近关口，海晖学校成为了许多跨境家庭的第一选择。在这所口岸边的校园里，聚集了从幼儿园到小学的500多名学子，其中有一半是像刘子琪一样学在澳门、住在珠海的跨境学童。

　　“老师，早晨。”周一清晨，时钟还未指向8点，一个个小小的身影由家长牵引着来到学校。进门第一件事，便是和老师道声早安。

　　走进位于二楼的校园，孩子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中庭广场的位置活动玩耍，等待上课。这里每周一会进行升国旗仪式，因为学校活动空间少，班级的课余活动一般都是在课室内进行。

　　据介绍，澳门海晖学校目前在校540多名学生，多数为附近居民。其中跨境学童超过200名，最远的来自中山。学校有39个老师，日常采用粤语授课，每周有一节普通话课。

　　“2003年左右，澳门房价开始上涨，越来越多的澳门人选择到珠海买房生活，最早的一批跨境学童由此诞生。”校长戴灿林介绍，澳门有70多间学校，9万多学生，其中90%是私人办学，只有少数是公立学校。近十年，跨境学童现象兴起，学生毕业后的走向也更加多元。

　　“以往不少学生毕业后会选择去英国、葡萄牙留学，现在越来越多的学生高中毕业后去内地读大学。”戴灿林说，基于这一趋势，澳门的学校越来越注重与内地的交流合作。12月12日，《珠澳教育合作与交流协议》暨新缔结姊妹学校签约仪式在澳门举办，澳门海晖学校与斗门南门小学结成姊妹校，珠澳姊妹校也增至39对。

　　根据《珠澳教育合作与交流协议》，珠澳两地教育部门将共同做好符合条件的在珠工作生活的澳门居民子女入学服务，并在校内课堂学习、校园生活适应、融入社会生活等方面提供帮助，在合适时机设立澳门子弟学校或澳门儿童班。

　　南方日报记者 刘艳婷 梁涵 吴志远 摄影 关铭荣 摄像 钱文攀 剪辑 钱文攀 通讯员 张霄（拱北边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