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日，在双河镇临时安置点，一个数月大的小朋友被爸爸逗乐了。南方日报记者 张梓望 董天健 摄

　　川南的夏季雨水丰沛。

　　18日22时30分，四川长宁县双河镇又迎来一场夜雨。在双河镇中学的安置点内，帐篷内影影绰绰的白光，随着淅沥的雨帘，伴着人们进入地震后的第二个夜晚。

　　17日22时55分，四川宜宾市长宁县发生6.0级地震。在过去将近24个小时中，人们感受到了灾难的残酷，也见证了生命的顽强；看到了悲伤的镜头，也看到了感人的瞬间……

　　10秒倒数

　　“5，4，3，2，1”6月17日22时55分，成都市180个学校、110个社区地震预警“大喇叭”传出了低沉女声，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倒数的声音刚落，距离成都240公里的四川省宜宾市长宁县，发生6.0级地震，震源深度16千米。

　　“几乎踩着倒数预警，全部转移到了室外。”四川西昌俊波外国语学校政教处主任告诉记者，该校师生在就寝时就听到了警报声，有差不多60秒的时间迅速地把4000多名师生顺利撤离到安全地点。

　　“倒数完就开始震了！”家住成都的张小姐，曾经参观过成都高新减灾研究所，事先了解过预警的意义。刚刚躺下的她一听到倒数，吓得马上翻身穿外套拿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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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批批市民奔向了空旷地，一部部手机记录着“地震一刻”，特别是“地震预警倒计时”的相关视频在朋友圈、微博上刷屏了——

　　宜宾，提前预警10秒；成都，61秒；自贡，27秒；泸州，18秒，一系列预警信息为更多人争取了逃生时间。

　　“哪怕只提前十几秒钟，都能让人们获得更多的逃生机会，减少人员伤亡。”成都高新减灾研究所所长王暾说，地震发生时，成都高新减灾研究所与应急管理部门联合建设的大陆地震预警网同步向政府和应急部门、场镇、社区、学校、电视、手机和媒体等不特定公众同步发出地震预警信息，覆盖了宜宾市、乐山市、凉山州、德阳市、成都市、眉山市、资阳市、雅安市、云南省昭通市等区域。

　　预警毕竟不是预报，突如其来的地震使逾万间房屋损毁，13个鲜活的生命戛然而止。

　　在重灾区葡萄村八组的一条斜坡路上，记者看到，超百平方米房屋塌方的砖土被堆在路边，砖头散落满地。

　　“来得太快了，所有人都忙着逃命。”感觉床在摇晃，村民李大姐马上抱起孙子，冲出家门，使劲往外跑，一口气跑到了邻近公路边上，才敢停下。

　　“但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她说，距离她家30多米开外的一间老宅，瞬间变成了废墟。

　　截至18日16时，长宁地震已造成142832人受灾，73间房屋倒塌，19间房屋严重损坏，12723间房屋一般损坏，紧急转移安置8447人。

长宁县双河镇临时安置点。南方日报记者 张梓望 董天健 徐勉 朱红鲜 摄影报道

　　彻夜救援

　　震后，四川省政府迅速启动二级响应，救援队紧急奔赴现场，争分夺秒实施救援。据统计，四川消防救援总队共调集宜宾、成都、自贡、沪州、内江、乐山、雅安、眉山、资阳、遂宁等10个支队及总队全勤指挥部、总队战勤保障大队共148车、669人、8条搜救犬赶赴震中。

　　长宁县双河镇葡萄村八组部分房屋损毁严重，有群众没能及时撤离，被埋在废墟里。得知当地受灾情况后，宜宾消防救援支队迅速赶往救援。

　　18日凌晨零时40分左右，葡萄村八组竹林口两名群众被钢筋水泥压在废墟下。消防人员拿来千斤顶，把墙块顶起，仔细地清理着压在群众身上的重物。“背下去，背下去，扶好！”两名群众陆续从废墟中被扶出，其中一名由于过于虚弱差点摔倒，消防员和参与救援的村民先是尝试背起她，后来改为将其抱到担架上进行转移。

　　之后，又有村民反映葡萄村八组竹林口有群众被埋。消防员赶紧协调当地政府，调来大型挖掘机现场作业，10多分钟后很快又解救出另一名被埋的群众。

　　灾情发生后不到一个小时，各方救灾措施几乎全部到位。

　　凌晨1时许，双河镇东街一处垮塌的房屋下，一名女子被重物埋压。由于女子身体多处受伤，为了确保作业区域的安全，消防人员只能先固定周围石块，然后徒手慢慢地清除砖块。

　　经过近3个小时的努力，消防人员终于把女子救出。消防员将她抬到担架上，细心地为其盖好被子，用水清洁其口鼻处，并送去救治。

　　18日凌晨2时20分许，当地震中地区所有居民已被疏散，同时建立临时安置点。

　　其他地方的救援也同步在进行。

　　18日凌晨2时50分，在宜宾珙县时代广场里，消防员在电梯上方弄开一个口子，缓缓地把两名被困的群众从电梯井里拉上来。被困的群众满脸通红，接过消防员递来的矿泉水，喘着粗气连声道谢。

　　灾难并没有摧垮人们的希望，生命一直在延续。

　　地震发生两个小时后，离震中较近的珙县巡场镇的矿山急救医院迎来第一个“地震宝宝”。

　　“医生和护士一直安抚我，帮助我！”刚成为母亲的王继容动容地说，震前两小时，她入院待产，在余震不断和医院房屋还出现损毁的情况下，医护人员始终顶住压力和风险，为她接生，最终母子平安。

　　“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我相信青春没有地平线……”在双河镇中学操场上，学生们高唱《我相信》，为自己，为同学，为老师，也为陆续转移过来的伤困人员加油、鼓劲。

　　询唤亲人平安，与邻里分享帐篷，无偿提供快餐……这一夜，人们在风雨中守望相助。

长宁县双河镇临时安置点。南方日报记者 张梓望 董天健 徐勉 朱红鲜 摄影报道

　　向死而生

　　清晨5时许，天渐渐发亮，雨也慢慢小了。

　　在双河镇葡萄村，灾后余生的村民大都还没从地震中缓过神来，有的望着自家坍塌的房屋发呆，有的则因亲人离去泣不成声。在一幢彻底坍塌的二层小楼瓦砾前，李强神情恍惚。

　　这是他的家。由于经济困难，建房的时候只用水泥板简单搭建。之后，他离家到成都打工，留下7岁儿子与父母共同生活在双河镇。就在前几天，他才刚和上小学一年级的孩子视频通话。孩子高兴地告诉他，考试考了96.5分。

　　至亲的音容笑貌不断在脑中重现，一转眼，却天人两隔。

　　薄削的水泥板难以抵御6级强震，瞬间的坍塌掩埋了李强的儿子和父母。

　　救援人员在17日23时就抵达展开救援。18日凌晨2时多赶到的李强一直站在垮塌的房屋边，抱着儿子平日最爱的玩具熊，望着儿子可能被埋的地方发呆、等待、祈祷。

　　但噩耗还是来了。

　　凌晨5时40分，儿子和父母终被救援人员挖出，但均已无生命体征。一下子失去3位至亲的七尺男儿霎时失声痛哭。

　　上午11时，在悲戚中，李强重新打起精神，收拾父母和儿子的遗物，“活着还得向前看”。

　　18日中午，15岁的李雨秦躺在医院病床上，全身软组织挫伤。在过去不到12个小时里，她在地震中失去了三位亲人。

　　失去亲人的悲痛让李雨秦泪水不止，但她伤情稳定后第一时间哽咽着感谢消防员、武警官兵和医护人员：“如果没有他们，我可能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被李雨秦感谢的“那群人”仍然奋斗在地震救灾、救伤的一线。

　　15时，在主要伤员送往的长宁中医医院（新院）门诊11楼，病房和走廊住满了因地震受伤的伤员，医护人员已经近18个小时不眠不休地为伤员进行紧张的治疗。忙碌的身影中也包括内四科副主任医师李波。

　　“登记、检查、安排床位……”尽管住在长宁县龙头镇82岁的奶奶在余震中摔倒致右腿骨折，但李波也只能先抢救一名刚刚转移进来的伤势较重的伤员。“有无奈，也有内疚，但没有选择，希望奶奶能理解自己。”

　　除了李波奋战在一线外，他的妻子胡林作为医院的后勤人员，也同样奋战了十几个小时，平日里夫妻俩每天一起上下班，但地震发生后，两人虽同在一栋楼层，却没空见上一面。

　　灾难和伤痛被人们铭记，那些为了新生的努力也将会成为未来抵御困难的坚强后盾。

　　18日上午，在得知未婚妻一家平安后，双河镇小伙万练兵的婚车如约停在了梅硐镇女孩王媛媛家楼下，如期举办婚礼。

　　“说好了结，就要结，开开心心的。”尽管脚下狼藉，但万练兵心意不变，小夫妻俩得知大家都安全后，并没有想过取消或者推迟婚礼。“今天能一起面对灾难，将来也一定能克服各种困难，白头到老。”

长宁县双河镇临时安置点。南方日报记者 张梓望 董天健 徐勉 朱红鲜 摄影报道

　　重回宁静

　　18时，天色渐暗，震中双河镇的街上行人渐少，余震还时有发生，但袅袅炊烟已在镇上三个安置点内飘起。人们有的有序排队接过志愿者烹制的热腾腾的面条，有的则打起了热水准备泡方便面，或放凉了给孩子洗擦身体。

　　在双河中学安置点，62岁的陈姨给丈夫和小孙子打回了热水，三人围坐着吃泡面。陈姨的儿子在广东务工，女儿在成都工作。地震后，女儿第一时间打电话，让祖孙三人到成都安置。“老伴是村里经济社的社长，不放心要留在村里组织救援，我得守着他，把他照顾好。”陈姨说。

　　边上一个帐篷里，14岁的高杰和13岁的高聂彬两兄弟自抵达安置点后就没停下来过。他俩左手拿着矿泉水，右手拿着方便面，帮一家人领完物资后又跑去倒垃圾，照顾老人忙前忙后。当大家都在夸兄弟俩是家里的“顶梁柱”时，高聂彬指着高杰说：“我哥哥比我厉害，他还要照顾1岁9个月的妹妹，我们不能再给爸妈添乱了。”

　　19时左右，满载物资的车辆仍陆续抵达，领取方便面、矿泉水的民众排成了20多米的长队。余震袭来，记者感觉脚下的地晃了两下，周围的村民则只是轻轻嘀咕“又来一个”了。对一天内经历了多次余震的他们来说，类似的“小震动”已习以为常。

　　46岁的双河镇村民荆仁蓉居住的帐篷位于双河中学操场安置点东北角。帐篷内，五个孩子在简易折叠床上准备入睡，荆仁蓉不断给他们摇着扇子。

　　这五个孩子中有两个是她的孙女，其他三个则是“萍水相逢”。因为带娃经验丰富，几名一时忙不过来的村民便将孩子托付给她照顾。

　　不远处的一个帐篷外，10多人刚看完露天电影《战狼2》回来，分工协作地忙乎吃饭、打水、铺床等“家务事”。“我们就是一家人，都是四川人！”李姓中年男子告诉记者，他们来自4个不同的家庭，在灾难中聚到了一起，互相帮助。

　　21时许，越来越多的受灾民众回到安置点休息。但对于救援人员而言，一些新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几名电力工作人员正背着工具箱，给仍未通电的帐篷架设电线。“我们要争分夺秒让每一顶帐篷在今夜都供上电。”国家电网四川宜宾江安县供电公司党委书记田均友说。

　　在另一个帐篷内，武警四川总队医院主治医师刘政正清点药品，他刚帮一名伤者包扎好伤口。“来之前我们带了五十种药，如果数量不足还需要及时补充。”刘政介绍，目前地震重伤患者已转运到大医院，但安置点内仍有不少软组织挫伤或老年人的内科疾病需要处理，他们将彻夜提供帮助。

　　22时30分，不知不觉间，双河镇又迎来一场夜雨。安置点的空地上已没有孩子玩耍的身影，映衬着帐篷内散出的白光，人们进入了6.0级地震后的第二个夜晚。

　　夜更深时，荆仁蓉住的帐篷灯熄了，孩子们听着雨声，酣然入梦。经历了一天的紧张情绪，震中双河镇也渐渐重回宁静。

　　南方网全媒体特派记者/朱红鲜 徐勉

　　南方网全媒体记者/谢苗枫 梁文悦 陈彧 刘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