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5”名校法学毕业的他，流浪“鬼市”，满世界“收破烂”，却说这是一生所爱。

　　凌晨3点，在广州市海珠桥头，深夜开张的天光墟人来人往。卖家们把收来的旧物摆在地上，路边踱步淘货的人一边打着手电筒，一边仔细挑拣。

　　“天光”，粤语说的是“天亮”。天光墟，指天亮即散的集市，又名“鬼市”。深谙内里门道的常客武楷斯，趁着晨光未醒，辗转从小洲村搭公交来此。他梳着艺术家一样的长发，背着各种挎包，“全副武装”来淘货。

　　从985毕业生到“捡破烂”专业户，武楷斯放弃了法学专业的体面工作，靠收旧物来生活，还成了广州小有名气的天光墟“引路人”。

　　武楷斯，是一个家在北京、生活在广州的95后。

　　大四时，他选择一个人去美国“流浪”，没有花一分钱住宿，走过16座城市，也把每个城市的跳蚤市场都走了一遍，探寻二手文化的趣味。

　　毕业后，他把目标投向了东南亚、欧洲，每到一个地方旅行，就专门去二手市场淘货。各类旧物渐渐堆积了起来，于是，他又在小洲村租了好几间价格便宜的仓库储存旧物。

　　“尽管毕业时有不少选择，但是我已经找到了这个一生所爱，所以对我来说是没得选，只能去‘收破烂’了。”武楷斯笑着说。

　　而武楷斯的这份“热爱”，他的父母并不怎么支持，每次回家还是会叫他去考公务员。有时候，他们也会松口建议他去淘值钱的古董或玉石，但武楷斯还是执着于淘感兴趣的“破烂”。他觉得，比起赚钱，快乐更重要。

　　“金钱自由很难达到，不如就活得快乐一点。如果一定要在兴趣和工作中选择，我会选择兴趣。但如果能够把两者合二为一，就是最好的选择。我希望能把工作做出乐趣，玩出意义。”

　　武楷斯称，中国的旧货市场历史悠久，早在唐代，就有文献《番禺杂记·鬼市》记载：“海边有鬼市，半夜而合，鸡鸣而散，人从之多得异物”。

　　这些年，他走遍了国内外大大小小的旧货市场，光是广州就不下20个。无数次浪里淘沙，从一堆锅碗瓢盆里挑出值得购买的玩意。

　　武楷斯觉得，现在很多人出于对新潮的追求，淘汰还能用的老物件，丢弃大件物品还得花钱找工人搬运，很是可惜。为此，他专门组建了一个搬货队伍，四处上门收废品，甚至帮别人收拾家里，一概不收钱。

　　他有4个微信号，每个号都有接近5000个好友，微信名最近还改成了“上门收废品小武”。平时除了经营在小洲村的旧物馆，他大多是通过这些社交平台收集、出售旧物。街头巷尾收破烂的、拆迁队的、做家政的，他都认识不少。

　　但令武楷斯苦恼的是，他辛苦收回来的旧物，在大多数人眼里只是一文不值的“垃圾”。偶尔把旧物藏品暂时搁在店门口，不一会总会被清洁工收走。

　　在他看来，这些“垃圾”只要通过一些改造，就可以从废品变成手工艺品，让它焕发新生。他曾经花30元淘来一部残破的老海鸥双反，挖去中心结构，放入灯泡，就制成了独特的桌面台灯。

　　“我不是只收废品，而是尽可能去发掘旧物背后的价值。”武楷斯表示，旧物的经济价值不是他着重关注的，背后的美学和历史意义才是他钟爱的部分。

　　有一次，武楷斯在天光墟花100元买到了100封信，这是一个法国男人和广州女人的来往信件，夹杂着英语和法语，他翻译了其中一封，发现里面全是甜蜜的词句。他按照年份将其整理为《1984—1989的爱情故事》，希望日后和朋友翻译出来让更多人看到。

　　为了低价买到旧饼店一个印着人像的铁盘，他还曾每周都去问两次价，半年后从200元砍到150元买了下来。一位老奶奶知道他爱收集旧物，还送给了他一堆老物件，包括1930年的美国娃娃、黑漆算盘、瓷器，以及在婚礼上穿过的婚纱等。

　　“旧物市场最大的特点是没有绝对的价格高低，只要你觉得值得，就可以了。”熟门熟路的武楷斯还会做旅游向导，带朋友旅游“收破烂”。

　　毕业四年来，武楷斯因为“收破烂”而出名，有些人理解，有些人困惑，但是他却觉得，这件事让他得到了自我肯定和内心愉悦。

　　“我发现了自己最热爱的事情，发现了精神自我，然后可以不随波逐流地活下去，我觉得这就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有趣对于武楷斯来说就是一种意义，他觉得，自己在做有趣的事的同时，还可以推广一些理念。“二手市场在有些地方就被叫做环保市场。”目前，他还在尝试组织跳蚤市场、艺术类展览，希望借此将环保理念传达出去，促进资源的循环利用。

　　他介绍，国外的旧物文化盛行，二手市场繁荣，比如法国里尔的跳蚤市场成为欧洲时髦的旅游景区之一。除了跳蚤市场，还催生出车库售卖、后院售卖等。但国内的跳蚤市场仍是隐于城市黑夜，踪迹难寻。

　　为此，武楷斯希望把国内跳蚤市场呈现在“阳光下”，让年轻人能够更加方便地接触到旧物。虽然网上也有一些二手物品交易平台，但他还是更喜欢线下的集市。“只有亲自触摸到这件物品，才能够真实地体会到它，而且还可能认识其他朋友。”

　　这些年，武楷斯从世界各地淘回来的旧物，多达数十万件，摆满了五个仓库。

　　看着这些满满当当的旧物，武楷斯有时也会幻想。

　　“如果我是王思聪，那我一个都不卖，我要有一个几万平方米的旧物馆，全都堆满我的破烂，然后每天上街骑个三轮车收废品。”

　　武楷斯还想去寻找中国每个城市的旧货市场，给它们做一个记录。“无论它是继续存在的，还是已消失的，我都想去记录这样的一种文化，做第一个记录者。”

　　在武楷斯的旧物馆里，凌乱中也充满着艺术感。他自称是个佛系店主，小洲村的旧物馆已经一个月没有开张，正打算整理。尽管里面只能供一个人侧身进出，还是不断有人被他旧物馆进口处的“1949”标牌以及一个坐着的洋娃娃吸引，试图挤进来，看看这个怀旧的世界。

　　【统筹】陈海燕 谢苗枫 张由琼 王良珏

　　【策划】唐嘉欣

　　【记者】王越莹 欧楚欣

　　【摄像】石磊

　　【剪辑】莫丽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