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冠肺炎防治中，中医药可以发挥什么样的作用？近日，从事中医创新研究23年的南方医科大学深圳医院肿瘤科主任、深圳市天佑医学研究院专家申维玺就该问题发表了个人看法。他认为，中西医并重的综合治疗是科学的救治方案，但要全面贯彻和灵活应用好这个救治方案，挽救更多病人，还有许多理论和实际问题需要厘清。

　　晶报记者：这次的新冠肺炎有什么特点，这种病能治愈吗？

　　申维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传染性较强，感染病毒后会出现发热、乏力、肺炎等症状，多数患者病情较轻，部分较重。

　　大多数病毒感染性疾病是一类自限性疾病或可以自愈的（如普通病毒性感冒），也就是说，大多数病毒感染人体后，经过2-3周时间，人体的免疫细胞会产生针对这种病毒的特异性抗体杀灭病毒后就可以自然痊愈。从目前已经治愈出院的病例来看，新冠肺炎也遵循这个基本的发生发展过程、病情传变和转归规律。

　　晶报记者：同样是新冠肺炎患者，为什么病情有轻重不同？

　　申维玺：病毒感染人体后出现的症状和病理过程（如肺炎），都是人体对于病毒的应激反应产生的，而不是病毒直接引起的，如乙型肝炎病毒携带者，患者不产生反应时就没有症状。这就是为什么同样的病毒感染患者，不同的人会表现出不同的病情和病症，有的反应很轻，有的很重。

　　病毒感染性疾病本身是一类可以自愈的疾病，但感染新型冠状病毒后，有些患者的反应过于强烈，会出现一些严重的病理过程，如高热、休克和呼吸衰竭等，这些病理过程可能引起患者死亡，特别是原有慢性疾病的患者，更容易出现。

　　晶报记者：大家很关注治疗新冠肺炎的特效药物，您怎么看这种药物的研究？

　　申维玺：特效药物一般是指某种疾病有根治性的病因学治疗药物或方法，抗生素可以杀灭细菌被认为是治疗细菌性疾病的特效药物。中西医目前对于新冠肺炎这类病毒性疾病一般都还没有特效药物。与细菌感染不同，病毒感染人体后会进入细胞内或嵌入整合到人的基因组内进行繁殖，这就造成了药物设计和治疗的重大理论障碍和实际困难。因此从理论上推测，个人认为短期内不大可能找到特效药物。

　　虽然中西医没有特效药物，但这并不意味着目前对于病毒完全没有治疗药物，现在临床上有一些抑制病毒增殖的西药，一些报道有些中药也有抑制病毒的作用，只是其效果达不到特效药标准，一般不认为是特效药物。

　　晶报记者：中医治病存在争论的原因是什么？

　　申维玺：中医是中国的传统医学，受古代科技发展水平的时代局限性，中医理论的语言表述富含哲学和朴素辩证法的思想和理念，而不是现代科学的语言表述，如中医认为疾病的病因是七情六淫：内因是喜、怒、忧、思、悲、恐、惊，外因是风、寒、暑、湿、燥、火和疫疠。中医认为疾病的发病机制是阴阳失衡、正邪相争。可以说，中医理论的这种非科学语言表述是许多人不相信中医的重要原因。如果阐明了中医治病的科学原理，就不会有人敢质疑和废除中医了。

　　晶报记者：中医治病的科学原理是什么？

　　申维玺：中医理论的核心是证，中医治病是辨证治疗，西医是辨病治疗，但中西医研究的对象都是人的疾病过程，中医的证和西医的病都是对于人类疾病过程的认识和反映，二者之间必然存在着内在联系。我于1996年在中国协和医科大学读博士期间，在孙燕院士指导下开始了中医科学本质的创新研究，并取得重大发现，在国内外首先发现和提出：中医证的本质是细胞因子，其发病学机理是由于细胞因子网络紊乱的结果；中医证的概念是一类以细胞因子网络紊乱为基本特征（本质）的基本病理过程；中医辨证治疗疾病是通过使用复方中药，调节细胞因子的基因表达，使细胞因子网络的失衡状态恢复正常，从而起到治疗疾病的效果。23年来，我们发表60多篇论文，系统阐述了这一理论成果。在目前防治新冠肺炎的关键时刻，希望这一理论成果能为国人的生命健康和国家的经济建设发挥出其应有的作用。

　　晶报记者：中医治疗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起到什么效果？

　　申维玺：细胞因子是人体在病原因素的诱导下产生的一类具有信使分子的多肽，在疾病的发生发展过程中起着关键作用。细胞因子风暴是指疾病过程中出现的以严重细胞因子网络紊乱和失衡状态为特征的病理过程，是机体对于病原的过度反应，临床上有高热症状，并常伴有严重的病理过程，如炎症、休克和呼吸衰竭等，严重危及生命。研究证明SARS疾病中的细胞因子风暴就是导致患者死亡的重要原因。可以推断，新冠肺炎的症状和相关病理过程同样是细胞因子和细胞因子风暴引发的。我们的研究表明中医辨证治疗疾病的作用原理就是调节和阻断疾病过程（新冠肺炎）发生发展过程中的细胞因子紊乱和失衡状态，从而起到治疗疾病的作用。

　　晶报记者：中西医的区别是什么？

　　申维玺：人体疾病过程中发生的变化包括结构、功能和代谢三个方面的异常变化，中西医两种医学从不同的角度总结和反映了这些变化。西医侧重和擅长的是总结和发现患者体内的结构性异常病变规律，是结构性异常诊断；如新冠肺炎CT检查可以发现肺炎、肺纤维化等病变。中医是功能和代谢医学，中医证的理论是对人类疾病过程中机体整体功能和代谢的变化规律的认识和总结，不同的证代表了不同的功能和代谢异常的变化模式，中医辨证是功能和代谢性异常诊断。中医辨证治疗通过使用复方中药调节疾病（新型肺炎）发生发展过程体内出现的异常病理生理过程，从而起到缓解病人症状、阻断和减轻异常病理过程对机体的损伤作用。

　　晶报记者：中西医治疗策略应该如何使用？

　　申维玺：中西医结合是新冠肺炎的科学救治方案，目前越来越多事例显示出这种治疗策略的正确性。其中不少医院用中医治疗取得了一定效果，因为中医治疗在改善患者的反应状态、缓解症状、减轻病理过程等方面有确切疗效。

　　中西医结合治疗新冠肺炎，应根据不同的病情选择差异化的治疗方法。对于轻型病例，应采用不干预或不过多医学干预的策略。这类患者没有症状或症状轻微，可采取不干预或少干预的策略，密切观察2-3周时间，身体就会产生中和抗体，疾病就可以自然痊愈。如果需要干预，可以使用中医治疗和西医对症治疗。

　　对于危重症病例，应当根据患者的病情和发展趋势，采取中西医并重的综合治疗。西医干预措施主要是对症和支持治疗，及时防治并发症，如患者出现高热就对症降温，有呼吸衰竭就呼吸支持。中医干预是使用中医独特的辨证治疗理论，如六经辨证、卫气营血辨证等进行治疗，降低患者的反应性，缓解症状，如能坚持2-3周时间，产生中和抗体后，患者就会逐渐脱离生命危险。

　　晶报记者：双黄连等中成药品对防治新冠肺炎有帮助吗？

　　申维玺：最近报道双黄连等中成药品可以有效抑制病毒，我认为这种报道并不大可靠。双黄连等是常用的中药，具有清热解毒作用，长期的临床应用经验并没有发现其对病毒有明显抑制效果的病因学治疗作用，也不适合所有的患者。有些报道是基于实验室的体外研究结果，离临床应用还有太长距离。

　　晶报记者：中医治疗如果有明显效果，是否意味着治愈了呢？

　　申维玺：中医治疗可以缓解症状或有明显效果，但这并不意味着新冠肺炎就是治愈了。从医学科学的原理，一般认为病毒性疾病治愈的概念是没有临床症状，体内没有病毒存在，血液检测有病毒的特异抗体存在，不再具有传染性，才能认为是完全治愈。病毒性疾病一般是在人体产生中和抗体后自愈或治愈的，这是病毒性疾病的一般发病学过程和病情演变规律。

　　晶报记者 陈雯莉/文 受访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