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标国际国内最高最好最优，广东制造加快迈向高质量发展。图为佛山多家智能制造企业合力打造的“工业4.0无人生产线”。

　　■编者按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我国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必须把提高供给体系质量作为主攻方向。今年2月18日，中共中央、国务院正式印发了《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纲要提出，要把粤港澳大湾区建设成富有活力和国际竞争力的一流湾区和世界级城市群，打造高质量发展的典范。

　　对标国际国内最高最好最优，争当地级市高质量发展的领头羊，佛山正在加快行动。去年，著名经济学家周其仁带着佛山市工商联、南方日报组建品质革命专题调研小组，深入佛山本土34家企业开展调研。今年5月起，调研组联合数十名佛山企业家观察员把深调研范围推向全球，从佛山出发，既走进了北京、深圳、青岛、长沙等国内城市，同时还计划奔赴德国、荷兰以及丹麦等全球质造强国。

　　今日起，南方日报推出“品质革命 对标世界——佛山企业迈向高质量发展跨省跨国调研”系列报道，希冀从佛山出发，对标国内外品质企业标杆，为广东制造业探寻迈向高质量发展的有效路径，敬请垂注！

　　8月11日，央视《对话》栏目“中国产业地标”系列节目首站走进佛山。中国家电业老中青三代人同台，共论家电业的“中年危机”。镜头前，美的集团董事长方洪波公开谈及当年转型时的心路历程：“我今天想起来还觉得非常后怕。”

　　8年前，美的主动在全国各地退还7000多亩地，砍掉多个低价品类，聚焦精品工程。转型的阵痛让美的2012年销售额同比下降30%。8年后，美的在世界500强的榜单上实现四连升，排名从最初的第481位一路跃升到今年的第312位。

　　著名经济学家周其仁把美的做产品减法、聚焦做精品的战法称为“善用减法”。去年，周其仁在深入佛山34家企业开展调研后发现，品质成为当地众多企业的追求。今年，从佛山出发，周其仁带着数十位佛山企业家观察员走出佛山后发现，这是一场全国性的品质革命浪潮——

　　从佛山到青岛，美的“善用减法”，海尔“从砸冰箱到砸公司”。张瑞敏推行人单合一，用组织变革的力量倒逼品质提升。

　　从深圳到北京，优必选正在思考如何破解虚实结合产品的品控难题，小米凭借互联网思维，提出了“坚持做感动人心、价格厚道的好产品”的口号。

　　无论是全球智能手机液晶显示屏出货量已经全球第一的京东方，还是第一条生产线在去年刚投产的柔宇科技，它们都不约而同地把品质作为企业的核心追求。

　　这也勾勒出中国制造业的新图景：越来越多制造业企业以品质追求为新实践，共同汇聚成推动一座座城市迈向高质量发展的新动能。

　　自南向北的品质革命

　　与美的历经改革开放40年的发展历程不同，从创业到成为营收千亿级的公司，小米只用了7年的时间。7年间，小米从只做智能手机的厂商，到进军智能硬件、智能家居等领域，创业至今累计涉足品类200多款。

　　对于小米系列产品的品质，粉丝和非粉丝褒贬不一，但几乎所有人都不能否认的一点是，同样价格的产品中，小米产品的性价比确实不错，正如小米那句口号，“坚持做感动人心、价格厚道的好产品。”

　　和小米一样，国内越来越多企业结合自身的理解，喊出了自己追求的品质口号。

　　深圳企业大族激光科技产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大族激光”）是成立于上世纪90年代的装备企业。“超越客户期望，铸造标杆典范”的标语被高高挂在了大族激光子公司大族激光智能装备集团的车间内。

　　数据显示，2009年大族激光营收19.5亿元，到了2017年已突破百亿元。与此同时，公司的产品品类也在不断地扩张。

　　目前，大族激光多款激光设备产销量全球第一。在平衡“多”与“好”之间，大族激光正积极推标准化、模块化、通用化、系列化、信息化、智能化“六化”标准生产，以此提高产品品质。

　　成立至今仅11年的湖南星邦重工有限公司(下称“星邦重工”)提出质量是价值和尊严的起点，质量是企业的根基，需要人来扶持，这样的价值观令人刮目相看。

　　这是一家在“高空作业”的工程机械企业。早年，董事长刘国良及其妻子从国企下海后，决定进军高空作业设备领域。这是一个彼时被国外品牌所垄断的市场，但同时又是一个国内市场年均增速高达30%以上的蓝海。

　　为了杀入一个早已被巨头垄断的市场，星邦重工视品质为打开市场的唯一通行证。企业成立以来，星邦重工积极打造一个可靠的供应链生态：建立供应商门诊，每个月统计、分析产品和配套体系问题，甚至专门从国外引入一位全球供应链专家，以比肩国际一流的标准开展质量管控。

　　京东方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京东方”）供应着全球超四分之一的显示屏。其“BOE”的简称代表“best on earth”，成为地球上最受人尊敬的伟大企业。

　　在京东方内部，员工记住简称内涵的同时，还记住了另一句话：京东方要成为地球上最受人尊敬的伟大企业，必须要以质取胜，没有质量就谈不上受人尊敬。

　　从“超越客户期望，铸造标杆典范”到“成为地球上最受人尊敬的伟大企业”不同的口号背后，彰显出中国制造企业对品质的追求。

　　中国制造的品质传承

　　64岁的鲍益新，又找到了职业生涯的新挑战。

　　作为在全球工业领域都有着知名度的“品质老兵”，鲍益新目前在深圳优必选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担任首席质量官。此前他曾先后担任美国福特汽车公司质量总监、北美丰田汽车质量总经理、富士康集团首席质量官等职务，在品质管控领域拥有超过30年经验。

　　对于为何选择来到优必选，鲍益新看中的是优必选品控工作的“难”。优必选所生产的人形智能机器人属于虚实结合的产品，品控难点在于没有标准。比如一辆汽车质量怎么样，有成体系的现成指标可以评估，但人机交互的智能产品要做到怎么样才算好呢？鲍益新说：“这对于从事品控的人是没有过的挑战。”

　　在这位公认的质量大师看来，中国制造对于品质的追求，可以在中国文化中找到深厚的基因，最远可以追溯到秦始皇兵马俑：2000多年前兵马俑本身是组装出来的，不同地方烧制的要求是不同的，所以写上了不同手艺人的姓名，如同打造了一个质量追溯系统。

　　穿越时空，随着市场环境的变化，不同年龄、不同出身的企业家都把品质视为企业的核心追求。

　　63岁的梁稳根，三一重工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三一重工”）创始人。2011年，梁稳根一举成为福布斯、胡润富豪榜双料中国首富。但三一重工却开始步入低谷。如何逆转？梁稳根的选择是“咬紧牙”大力度投入智能制造，工厂经过改造后，相比原先的厂房，单台套能耗平均降低8%，物料齐套性提高14%，人均产值提高24%，到了2016年三一重工成功走出低谷。

　　佛山二代企业家叶永楷只有39岁，目前担任新明珠陶瓷集团常务副总裁。“我很小的时候就在想，意大利人、西班牙人都可以做出那么好的瓷砖，难道中国不可以吗？”作为接班人，在他上任后，近年新明珠在肇庆禄步打造了行业首个绿色智能制造工厂，此举让这家素来以体量雄踞一方的陶企，成为了以智造推动质造的行业样板。

　　从中国创一代到创二代企业家，品质成为他们不同代际间的共同语言。

　　作为一家医药设备龙头企业，在楚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楚天科技”）内，有一条道路被直接命名为“质量路”，2019年被楚天科技定为企业的品质主题年。在公司的总部，抬头便能看到一块巨幅广告牌，上面是梁稳根为楚天品质年代言的画面。作为楚天科技的创始人，草根出身的唐岳如今深感品质革命已是迫在眉睫。

　　刘自鸿，斯坦福大学毕业的海归人才。2018年，柔宇科技打造的全球首条类六代全柔性显示屏大规模量产线正式投产。为了这条产线，作为柔宇创始人的刘自鸿连续两年的春节在车间过，光是与供应商的采购会议就开了3600多场，为的就是确保产线的生产品质。

　　从草根创业者到跨国高端人才，品质成为他们的共同追求。

　　创新驱动的品质支撑

　　面对品质革命这场战事，不同企业有不同的“打法”。

　　有的是科技创新的力量。数据显示，2019年第一季度，京东方在智能手机液晶显示屏、平板电脑显示屏、笔记本电脑显示屏、显示器显示屏、电视显示屏五大应用领域出货量均位列全球第一。早年，其只是一家濒临破产的工厂。

　　这种逆转的背后，得益于京东方对于创新的重视，专利正是一个很好的证明。2019年上半年，京东方新增专利申请量48725件，其中发明专利超90%，累计可使用专利超7万件，覆盖美国、欧洲、日本、韩国等国家和地区。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发布2018年全球国际专利申请情况，京东方以1813件PCT申请位列全球第七。

　　有的是智能制造的力量。有98年历史的双星正在车间开启工业互联网的探索。通过大手笔投入40亿元后，双星集团建立起行业全球第一个“工业4.0”智能化工厂，实现从轮胎制造向智能装备的巨大飞跃。如今，工厂中的设备包括11款智能机器人80%是双星自主研发和生产的，人工效率提高了近3倍，产品不良率降低了80%以上。

　　有的是组织变革的力量。与双星集团同处青岛的海尔，如今从砸冰箱走向“砸公司”。该公司近年一直推行“人单合一”，大胆地将一家正在飞行的世界五百强企业，拆解再造成各种小微群，人人都变成了创客。组织变革让企业反应速度更快，员工活力更强。相比34年前的砸冰箱，34年后张瑞敏实际上是通过“砸掉”传统的思维和管理架构，掀起了一场内部的效率革命。

　　有的则在锻造品质革命中的“战士”。2017年，在美的完成并购德国库卡一案的半年后，楚天科技成功并购德国ROMACO集团。自并购完成后，楚天科技一直源源不断地，把一线员工送往有着140年历史的德国ROMACO公司中进行培训。

　　唐岳观察到，这家百年的德企内存在大量年龄较大、经验丰富的老员工，且德国工人专注又严谨。而这一大批熟练工人，特别是有品质意识的熟练工人正是成就德国质造的重要力量。要学习德国工人的态度，学习他们的工匠精神。深谙这一道理的唐岳，前后派遣了50多名一线蓝领工人到德国开展为期半年的培训。

　　相比普通工人，工匠“从一开始就把事情做对”，这背后正是效率的保证。

　　殊途同归。这些“打法”的背后，无论是围绕技术的变革、车间的变革、组织的变革还是人的变革，最终都离不开创新的力量。

从佛山出发，经济学家周其仁（右一）带着数十位佛山企业家开展品质革命跨省调研。

　　■其仁夜话

　　周其仁：为什么要推动品质革命？

　　我们面对的形势，说简单就是一个全球“三明治”。全球格局发生了重要的变化，但一些国家也面临不少困难，增长速度比不上中国，但是它的创新能力仍然强大。而往下，一些东南亚和非洲国家在走当年中国的道路，他们具有成本优势。

　　全世界各地但凡是成本经历了降下来后，一定会再升上去，这是不可抗拒的趋势，被称为“成本的诅咒”。很多企业家管理一家企业都有这样的经历，一家公司开始的时候成本可以往下降，降到最优点以后就会往上升，你要招更多的人，要有更多的地，这些都会抬升成本。

　　成本的问题怎么应对？全世界的商学院、业界、商业领袖成天交流成本控制的话题。如果成本掉头向上，你要比你的对手上升得慢一点，这是应对成本问题主要的常规办法。还有一个办法，我移动成本线，同样的员工、土地和厂房，我做不同的东西，同样的人工成本做不同的东西，成本就会不一样。经济学的术语是将成本线不断往下面推，连成一个直线就是一个长期的、向下的、收缩的成本曲线。这是经济学的图形，高度抽象，但是包含着中国的经济往前走的启发。我们远远没有进入到“舒适区”，还要长期艰苦奋斗。

　　全球的格局变化其实就是比较优势的变化。新的追赶者很多，我们的成本优势是不明显的，独到性优势还不足，这个“坎”怎么能越过去，这是一场躲不开的大考。此前我出了一本书《突围集》，也是到各地调查，要寻找“突围”的方法。当时讲到一个是改革突围，因为改革是可以降成本，特别是可以降低体制成本。第二是创新突围，同样的成本做不同的东西，做更好、更优的产品。熊彼特讲到，如果没有创新，经济会很平庸，人口增加、经济总量增加，人均水平没有显著提高，这不叫现代经济增长，现代经济是人均水平持续提高。怎么做到人均水平持续提高？就要突破这个循环，引进多方面的创新类型。

　　大家注意看，创新的其中一个类型不完全是造新产品，是同样产品的品质提高，也是创新，那就是提升现有产品的质量。我们从全国来看，各地都在推动创新，佛山也在推动创新，有一些企业做得很好，但是从全国的比较优势来看，佛山未来的比较优势有可能就是把东西造得更好一点。我们能不能在雄厚的制造业基础上，把东西做得更好一点？新的东西要给人用也要批量制造，量产到哪里去产呢？将来，好东西都到佛山来造。把品质提上日程，我觉得这次佛山市政府提出的制造业品质革命，抓到了关键所在。

　　■佛山案例

　　美的“质造”之道：

　　产品做“减法” 创新做“加法”

　　日前，《财富》杂志发布的2019年世界500强榜单显示，美的位列第312位，自上榜以来连续第四年排名上升。在当前家电业激战一片红海下，美的如今的竞争力离不开其8年前战略转型释放的红利。

　　2011年，刚刚突破了产值千亿大关的美的，面对如雪片般飞来的订单，主动“踩刹车”，确立了“产品领先、效率驱动、全球经营”战略变革。

　　其中，美的质量变革的核心就是实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并形成了一套“先做减法，后做加法”的管理哲学。

　　在发展模式上，美的明确减量提质，专注核心业务，改善产品结构，提升资产效率。在经营思路上，减少规模小或经营欠佳的品类，仅2011—2016年，美的产品品类由64个减至32个，产品型号减少50%。

　　与此同时，美的又积极加大科研投入，过去五年，美的集团研发投入累计近300亿元，仅2018年研发投入近100亿元。不仅如此，2018年美的共申请专利15895件，发明专利6102件，累计拥有授权专利达4.4万件。

　　美的还加大对自动化、信息化的投入，收购德国机器人巨头库卡，全面提升自身智能制造的能力。早在3年前，美的集团平均自动化率已达到36%（行业平均为15%），应用机器人超过2000台，制造效率每年提升15%以上。

　　经过一轮对整体骨干架构的调整后，精品工程则是美的实现质量变革的核心支点。

　　所谓精品工程是在2010年由美的集团层面首次提出，当时明确的方向是外观精美、做工细致、性能卓越、稳定得当、物超所值；2012年进一步深化，2014年对方法论进行沉淀，并提出了“精准企划、精湛研发、精心制造、精品品质和精致服务”五大精品战略；2017年，这套方法论已经固化到各个事业部的整个流程体系。

　　■佛山笔记

　　品质革命关键在于人的革命，因为“品质是生产出来的，生产是靠人生产的”。在佛山制造迈向佛山创造过程中，离不开品质，而品质的先决条件是人的革命，人的革命解决了，才有可能完成品质革命。

　　——佛山永久纸业制品有限公司董事长冯国球

　　佛山企业面临的新一轮的挑战是，企业主和高层的学习能力要增强。这一点很重要，因为我们原本依赖的客观环境创造的高速增长背景开始弱化。这一轮城市调研，可以看到客观条件变化对我们不利，而我们唯一能够改变和突破的是企业主的学习能力。

　　——广东伊之密精密机械股份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甄荣辉

　　随着国际形势的发展，中国企业、中国制造业已无可退之路，必须得同世界一流竞争对手比拼。不仅比拼产品，企业的方方面面都要比拼，逼得我们打造国际化、全球化企业。我认为这是我们这一代企业家，以及未来20到30年内作为企业家的使命。

　　——广东肯富来泵业股份有限公司副董事长、总经理陈迪

　　小米在5年前就对今后市场进行了预判，决定进行技术革命、渠道革命、消费升级即消费革命。品质革命也是基于这三个革命，我认为品质革命比较重要的一点就是能够对市场有比较好的判断，有精准的定位，特别是做民品的，一定要结合市场的发展预期做品质定位。

　　——佛山市中格家具实业有限公司总经理陈晓峰

　　撰文：叶洁纯 熊程 罗湛贤 林东云

　　摄影：戴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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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统筹：林焕辉 叶洁纯

　　编辑统筹：胡素青